相比夜晚的漫長,白天來的快了許多,許幽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但他醒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手機中還未關閉鬧鈴滴滴答答地將他吵醒。手機上上班打卡的提醒依舊準時,但他每天早上七點左右自然醒來的生物鐘,卻第一次出了故障。正如他的人生,剛剛對有所規劃的時候,根基卻已開始悄然倒塌。發生在他身邊的事情好像有所聯動一般,紛紛給他的人生顯示出預兆,告訴他,loser你馬上要出局了。
人生已經被劇透,他開心也好,傷心也罷,剩余的時間就是那些,越剪越短,就像天空的霞光,不知不覺的來也不知不覺的散去。死亡恐懼想一個巨大野獸要將他吞噬,一個更大的悲傷又將狠狠地拽回?;貞浵褚话训叮痰乃飨驴嗤吹难獪I。許幽內心憤怒的大吼大叫,人生的苦難為何獨獨朝著他一人而來,十八歲時母親自殺身亡,一個月后父親娶了他外面養的小三。他想忍受這些人生的苦難,想要完成母親的遺愿考上大學時候,又被街上無良少年惡霸欺辱成了一個懦弱的膽小鬼,成為全校的笑柄。小時疼愛他的舅舅扇了他一個耳光,說他沒有一點孝心。他想解釋,可他有怎么解釋得了,他確實沒有守住自家的大門,將哪個女人放進了家門。與他血脈相連的父親壓著可憐的五十塊錢書費,想讓他低頭叫那個害死他母親的元兇阿姨,老師氣呼呼的逼迫他拿錢交書費,他能怎樣,也許他該像個乞丐一樣去路邊撿些瓶子,可那可憐的自尊心有讓他怎么也彎不下腰去,他想在這個生他養他的地方留下最后一點可憐的體面。他恨透了那個家,逃離了那座城,一走十年,他從未想過回來,也從未對它有所留戀??烧娈斎松慕K點明晃晃地呈現在眼前,他有急切的想要回來,過往的一切都隨著生命火苗的顫動,噗的一聲放上天空化作了云彩。落葉歸根,他的根還在家鄉,還在哪個萬人小鎮。自然規則在每個人出生的那一刻便給他們套上了牢牢的枷鎖,并沿著血肉生長,一生也斬不斷。
許幽坐在飛機上看著不斷飄過的白云,雪堆似的,都是水,都是那么脆弱,有都是那么潔白,都將落入地面染黑后死去又重新回來變的潔白。
……
西北的六月是瓜果最多的時候,有正好趕上初六的集市,街上的行人肩挨著肩,放學的學生游魚似的擦著行人的衣袖興沖沖的鉆進街道兩旁的飯館人家,饑餓讓他們比想象的更加靈活,歲月又讓他們稚嫩的無懼未來。
“該死的腦袋,有胡思亂想。”街上許幽氣憤的揪了揪頭發,用傷痛將思緒拉回。驚的一個擦著他衣袖過去的小女孩瞪大了眼睛,看起來也是被他兇狠的行為嚇到了。許幽報之一笑,表示歉意,小女孩受驚似的逃進人群,消失在涌動的人海之中。
“許幽!”驚訝的叫聲從身后傳來,帶著驚喜與試探,許幽轉身看去,是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秀美女孩,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皺眉思索,他影像中并沒有這個女孩的記憶。
“你是?”許幽試探性的問道
“我是曹曦,我們高中時還做過同桌,你忘記了,你們這些好學生不會只記得好學生連同桌也不記得吧?”女孩竭力的幫他回憶,話味帶著些吃味。許幽的記憶想一條魚兒被魚竿勾起,一個剪著男孩似的短發,風風火火的假小子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原來是你小子。”熟悉的念頭泛在心間,許幽抬手拍向曹曦的肩膀,手伸到半空才意識到唐突,尷尬的收了回來。
“怎么,十年不見,就忘了老感情了?!辈荜匦ξ恼f道,歡快的拉住他的手向著旁邊的“天源羊肉館”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請你吃羊肉泡饃,我可記得這是你以前愛吃美食之一?!笔晡匆姡荜氐娜菝搽m然由丑小鴨變成了白天鵝,但性格還是以前的爽朗樣子。
許幽起初的緊張,也在曹曦親切的關懷下淡去。曹曦還是和從前一樣,從不刻意打聽他家中的事情,也從不問一些他很難回答的問題。他們默契的只談論過往囧事,相互調笑,討論街上的各色美食,打趣彼此的相貌。
許幽的印象曹曦高一的時候成績并不好,沒想到的是最后竟然也考上了一所本省的二本師范院校,畢業后成了母校的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教書育人。
一切恍若夢境,細細的看著眼前這個秀美有不失英氣的漂亮女孩,許幽若不是能從眉眼間看出些過往的痕跡,又有著先前無數熟悉的記憶交流,他是怎么也無法相信這已成的事實的。
“怎么了,不相信我能丑小鴨變天鵝,變得這么漂亮嗎?”曹曦嬉笑著說道,仿佛一只偷到雞的狡猾狐貍。許幽笑道“確實沒有想到,你不不會是去韓國整容了吧。嗯,按照你以前的樣子,去的泰國可能性更大一些……”
“去你的,本姑娘天生麗質,是你以前眼睛長到了頭頂,沒有發現本姑娘的天生麗質罷了,再者誰說了美人胚子只能是長頭發,短頭發的美人胚子可也不少好吧!”曹曦氣呼呼的說道,輕捶了許幽肩膀兩拳?!坝惺歉咧袝r的招式,說不過就動手,看來高等教育還是沒有完全改了我們曹老師的惡習呀
??!”許幽翻個白眼,很是無奈的說道。
“哼,知道就好,以后和我說話注意措辭,語言不優美,不能討本姑娘高興,就免開尊口,不然小心我的……”曹曦說著握緊白皙的拳頭威脅,許幽笑著配合求饒表示以后一定注意。不想臉上的笑容還完全未蕩漾開來,他的眼前卻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林月。
林月模樣變化不大,依舊的長發飄飄,依舊的溫文爾雅
,還是帶著那個粉紅色鏡框的近視眼鏡。許幽想起身打招呼,卻被她手中牽著的小孩硬生生的逼了回去。他一眼便察覺出那個小孩是林月的兒子,她們的眉眼太過相似,他想要錯認都不能。
須臾之間,許幽感覺心間有上千斤的石頭將心臟壓迫,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的苦難又深深的加重了一筆,他想要快速的逃離。至少不讓她看到他的狼狽,可她還是看到了,她怔怔的看著他長久沒有言語。但他從她的眼中讀出了無數復雜的情緒,他們都已經不在屬于過去,他們陌生而又熟悉,他們都已不是十年前的少年少女。
沒有打招呼,沒有問候,她靜靜的坐在了他旁邊的桌上,低著頭,久久的沒有說話。許幽靜靜的坐著,他的雙腿習慣性的發麻顫抖,他強忍著讓上身保持鎮定,強大的心靈被摧毀的支離破碎。
曹曦的手適時的搭在他的右手手背,溫潤的暖氣將他冰冷僵硬的右手溫暖,延伸到全身。她總是和他有著一種無言的默契,總能在適當的時候運用恰當的方式溫暖他的內心,讓他恢復更強大勇氣。他看著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她也看著他笑了笑,他知道她要說的是我知道你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