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他與阿瑤是天地同源共生的靈狐。生活在一處狐貍洞里。

　　他是只生而三尾的銀狐，而她生的兩尾，卻是栗色的皮毛。

　　九尾狐一族，妲己天罰之后便日漸沒落，如今長著三條尾巴的他都算狐妖中至強的妖了。

　　銀狐生而為王，而棕黃色皮毛的阿瑤則是生來的仆，縱使她也生著二尾。

　　他誕生之日便開了靈智，幻化了人形，她卻還只是只懵懵懂懂的小狐貍。

　　其他狐妖都欺負她，他為了護住他，便說：“阿瑤與我天地同源，爾等尊我為王，也當敬她為……主。”

　　可只有他自己記得，他誕世之日，阿瑤是只剛出生便被拋棄在他洞口的奄奄一息的小狐貍，吸收了他降生時的天地靈氣。

　　他失了兩尾，她多了一尾。

　　他終是不忍心傷害只會餓了在他懷里嗷嗷地叫喚的小狐貍。

　　終于他等到了她化形，九道天雷，她受了一道，他受了八道。

　　她終于成了人，栗色的頭發，和她的毛發一樣好看，面容姣好，卻疼得蒼白了臉。

　　他冒死輸了真氣給她，最后法術耗盡，他不得不閉關休養。

　　再醒來，天罰折去他一尾，而她已經溜出了洞。

　　他才知道，原來她喜歡金子。

　　可他卻發現，她似乎更喜歡那個人類。

　　可他卻什么都做不了。

　　后來那個人類走了，她也跟著去了，他被族中事務絆住，等他再趕到時，那人正在洞房花燭。

　　他以為阿瑤終于死心，卻只看到了她眼中的淚，卻沒有恨。

　　那人一生坎坷，他知道，是阿瑤亂了他的氣運。

　　在妖的年歲中，人的歲月短的很。

　　他以為只要那人死去，阿瑤就會回來了。

　　每日陪著心愛的女子看著她喜歡的人的生活，他心中苦澀，卻又竊喜與阿瑤在一起的每一時刻。

　　嘖，真是犯賤得很。

　　后來，他的夫人死了，他第一次看到了阿瑤眼中暗暗的喜色。

　　——卑劣得像他的心一樣。

　　后來阿瑤要他陪她喝酒。

　　她說那人心中還有她。

　　說那人許她千金。

　　他也給了她數不盡的金銀珠寶啊……

　　怎么她就……看不見呢？

　　酒烈得很，是他早些年前為她釀得女兒紅。入喉，微甜，卻險些讓他辣出了淚水。

　　再后來，那人因天道一夜白頭，他哂笑地覺著，他的白發沒有他的銀發好看。

　　妖不可傷人。可當他見到阿瑤要對那漁翁催眠時，他出手了。

　　天道，瞎了他一只眼睛。

　　他卻慶幸，還好是他。

　　卻又為此吃味——果然，阿瑤沒有發現。

　　那人竟扛過了天道，沒有忘掉阿瑤。

　　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他離得很遠，紅燭帳暖，他卻覺得刺眼得燙人。

　　天道來了，那人死了。

　　那日的天雷明明格外痛，可他卻覺得格外欣喜。

　　暖香在懷，這齷齪的私心讓他自己都作嘔。

　　命盤開啟，他睜了眼，抱著懷中的小狐貍，一如多年前那般。

　　天道又似乎斷了他一尾，而他的眼睛卻都看得見了。

　　他躲在暗處，看著兩人。

　　阿瑤又細心招待了他，那人也真的不認識阿瑤了。

　　阿瑤跳湖了，他不及多想，也跳進了湖里。

　　沒有水花，入水依舊能呼吸。

　　他愣了愣。

　　呵……

　　原來天道奪去了他的身體。

　　他想去擁住了抱著石頭帶著笑臉的女子。

　　他自燃了魂魄，終于抱住了他日思夜想了一生的人兒。

　　他聽見她的心聲，要他不要再遇到她。

　　他凄然一笑。

　　這輩子，確實不值得。

　　過奈何橋，我會多要幾碗孟婆湯，將你忘得干干凈凈。

　　下輩子，還要遇見你。

　　到時候，換你來糾纏我。

　　可好？

　　阿昭總在想，他是什么時候動的心。

　　或許是在他誕生之時，看到一只瘦小的小狐貍蹭著他的腿輕輕地叫著；

　　或許是在他修煉時，這只貪吃的小狐貍卻愿意份一半的吃食給他；

　　或許是她窩在他懷里沖著欺負過她的族人齜牙咧嘴、狐假虎威的時候；

　　或許是在她學著人間女子，為他縫補衣服的時候——就算知道她只是一時貪玩……

　　彌留之際，他突然覺得，

　　似乎，值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