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浙江東路,處州,遂昌縣城。
林漓漫步街頭,至轉角巷口處,尋了個賣貨郎打聽縣學怎么走,得到地址和路徑指點,不遠,距離規定結束報道的時間還很久,便邊走邊觀賞兩邊的市鎮風景,店鋪林立,攤販喝聲叫賣不絕,處州雖地處偏僻,卻也物產豐饒。宋代小縣城的商業對比前代確實要興盛熱鬧,雖然也就是后世一個鎮的樣子,可服侍模樣大有差異,風土人情倒別有風味。
縣學是唐代時在州縣兩級行政機構設立的一種官學,后來科舉興起,讀書的風氣在民間擴散,朝廷大規模在全國興建起這樣教化萬民的學堂。
唐末五代軍閥混亂,天下民不聊生,百業凋零,四民之家,先衣食后詩書,尚且生命都朝不保夕,何來心力讀書,于是各地州縣官學凋零,直至太祖定大宋國策,重用文人,任用士大夫,科舉興起,天下才又刮起勸學風氣。又經過幾代努力,尤其是仁宗即位后,各地州縣官學已經大有恢復唐季時的盛況。
其實,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官學、私學、學院的興起,多是與科舉的發展密切相關,歸根結底,是最近幾十年朝廷科舉取士頻繁,進士名額不斷增加,人們見到了進入官僚階級的希望,便愿意把家中子弟送入學堂,謀求子弟踏入仕途,光耀門楣,改變命運。
這不,風聞縣學招生,報名的人擠滿在門口,甚至排列到街道上,堵住路,行人氣的臭罵也沒有人理會,人頭攢動,嘈雜聲鼎沸,街口還坐著許多看熱鬧的,一位上了年紀的老摳直言,此情此景乃是她這一生罕見的,即也是遂昌縣罕見。
東南文風尤盛,浙江兩路更是全國人文薈萃之地,每年科舉人士那是在全國各路遙遙領先的,人們極推崇子弟進學向上,改變自身和家族的命運。縣學是學子們學習應試科舉的好地方,多少在朝廷或地方上威名赫赫的官員們有過在州縣官學求學的往事,以前或現在仕宦的多少德高望重的士大夫們,年輕時也如同他們一樣,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懷抱夢想到學堂學習。
家境一般的,父母兄弟,甚至是姐妹,一家人齊聚送學,挑著衣物被褥,用布裹著交學費的銅錢,拉兒子偷偷到角落,摸出藏好的銅錢糧米,使勁往兒子懷里塞,囑托一定考上縣學,好好讀書向學,全家人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家境富庶的商人地主,則坐著牛車、轎子、馬車,身后帶著仆人,拖著滿車物件來,囑咐不要貪逸惡勞,該吃什么喝什么可以,但讀書切莫荒廢,每月考試評比有什么名次獎勵多少錢之類的,只是未提及用心入學考試。父母們敦敦教誨,全是些囑咐兒子上進的話。
縣學地靠城墻草垛,有廣袤近千步的廣場,卻依然一片亂象,林漓呆了,聞著汗臭酸味,還有牛馬拉屎的騷臭味,以及聽到震耳欲聾的各種各樣喊叫,有點頭暈目眩,隱隱作嘔,他沒想到人群竟如山似海,熱鬧非凡,暗忖,一個縣學開學而已,還是低估了這時代的人們渴望出人頭地、望子成龍的決心啊!以為來的都是青衫學子,頭戴方巾,有的拿把折扇,有的拿著羽扇,如自己這般背個書篋,風輕云淡的來報道,靜靜等著入學,前世電視的風流才子不都是這樣的么?
大表哥是坐馬車來的,自然早到,外面的吵鬧令他很煩,他本在車里睡覺的。四處無聊張望,啃著個梨,他是小官人,世家公子,報名手續,自有身邊的小廝去辦理。他睥睨的眼神對著林漓,有些不屑,搖搖頭,眼神轉移到別處去了。
“郎君可是要入官學?”一個生得矮小的青年,穿著褙褡,五官枯如亂石,機靈的眨眨眼,問道。
“是。”林漓不解。
哪知他聞言眼冒金光,說:“可要雇人幫忙辦入學手續?十文錢足矣。再加十文,小人會幫郎君打掃床舍,搬學具物件。”
哦,原來是一條龍服務,“我很想,但我沒錢。”林漓無奈,看著前方人潮洶涌,擠進去報名是個麻煩,花了錢可以舒服省事,他也想啊。問題是他身無分文,岳父沒給錢,王家是夫人掌家,按例該給月錢,可她恨不得殺了自己,哪里會給錢花。
“價格不滿意?好商量的。”那青年不愿放棄,問道。
林漓搖搖頭,道:“可不要阻了你生意,我真沒錢。”
“晦氣。”褙褡青年腳踢了下地,轉身去尋下單,罵道:“碰上窮書生了。”他毫不掩飾的聲音,引得周圍人連連側目,林漓攤攤手,苦笑,對著人群,想著怎么報名。哪里注意到這一幕已經有人見到,暗暗記了下來。
等待途中,還有幾人向林漓兜售瓜果筆墨,全部失望而去;連續幾人碰壁后,剩下的小販們便不再找他浪費時間了。他們在鬧市人堆里討生活,察言觀色的功夫都很強,知道這書生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轉而專找那些這個也買那個也要的富家公子去了,正巧其中一個就是大表哥,在包圍圈里被眾小販恭維,他臉上微黃的皮膚有點紅潤,得意洋洋,撇向林漓那邊,對視一眼,鼻子哼了一聲,盡管有些距離,他知道林漓也能聽見。真逗,這敗家玩意。林漓莞爾,倒也樂得耳根子清靜。
“鏘!鏘!”
忽然,聽到大老遠有人敲鑼,嗓音高昂,喊:“縣令大人到。”林漓會心一笑,不用為報名煩憂了。
................
“本縣教化,化民成俗,以學為本........”
縣令大人開始大書特書,林漓想起前世學校領導來,開學放假總要開次集會,同樣是聽得困想睡覺,看來學生和領導真是自古就一脈相承啊!不過也幸好縣令來了,他勒令學子親屬趕緊回家,不回的有序在縣學門外等候,絕不允許擾亂街市,否則定罪論處。在差役手中棍棒的威脅下,鬧市般的縣學才恢復平靜。
接著他便召集教授講師,把學子們集中在廣場,要求恭敬站好,認真聽講。縣令大人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要給諸生上開學第一課。這不,剛剛有個同學打瞌睡,就給知縣大人訓斥一番,念他年少不知事,給機會悔改,寬大處理,訓誡教授們不能松懈,日后好好教育學子,倘若再犯,逐出縣學。
最后,劉縣令還特地指著那學子,對身邊的白發教授鄭重道:“日后好好教育。”搞得那老教授連連點頭稱是。
林漓也很為這位同道嘆息。縣令意思就是,教授老師們好好管管此人,再有什么表現不得當的,開除了就是。剛開學就給老師針對,日后生活有多慘,可想而知。
敲敲小心臟,慶幸自己是低頭釣魚,打個瞌睡,屬于半夢半醒之中,幅度不大,偶爾抬頭顯得恭敬,很認真似的注視縣令,高臺上的人往下看,以為低頭是聆聽有所得,在咀嚼縣令大人的話。劉縣令很滿意這樣的學生,不像那位同學,不知輕重,仰著頭睡打起呼嚕,囂張至極。
縣令學識淵博,據說也是進士出身,只是名次較后,便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希望以此激勵學子,題目是“勸遂昌縣學子書。”遂昌的學子們啊!我曾經有個夢想.......沒想到有一天可以做進士.......還能來這偉大的遂昌縣做縣令.........謝謝孔夫子!謝謝上蒼!
回憶完他自己的艱苦奮斗史,又回憶縣學的歷史,再回憶天下向學的學子們曾因為沒有縣學上而多悲苦的血淚史,最后論證勸學子們說你們可以在這美麗的學堂學習多幸運,要好好珍惜,天天向上,切勿辜負這美好時光。
一個時辰后,頭戴幞頭,著綠色官袍的縣令終于還是結束了他的長篇大論,也可能是說累了,留下一句,因公務繁忙,有要事得回去處理,告辭了。
會議沒完,孫教授還沒講話呢,也就是那白發老頭,接收到旁邊人交頭接耳的悄悄話,知道了他姓孫,是縣學里的老大,校長沒開口有散會的道理?
在宋朝,縣學的校長就是教授,這是朝廷規定的,勉強算是朝廷授予的官職。而今日是孫教授第一天當上這個職位,從孫夫子到孫教授,這可是天大的跳躍,所以今日他紅光滿面,笑起來胡須都好像沒那么白了。
遂昌縣的縣學在今年之前都屬私學,即私人學校,由縣里富戶出錢開辦,之所以叫縣學,是因為在唐代縣學的基礎上建的,大宋朝廷沒有批準更置縣學,官方不認可。今年在縣令反復上書下,皇帝下詔書同意建學的請求,但規定不能少于兩百名士子。
遂昌縣縣學鐵定人數不夠,往年學堂老少師生加起來也才六七十人,離皇帝規定的人數差距甚遠,但能讓到手的鴨子飛了么,又回到孫夫子?劉縣令能讓自己教化之功泡湯,顯然不能嘛!解決問題的方法很簡單——擴招。遂昌縣近年來和全國一樣,讀書人數量劇增,不怕缺少生源。
事情果然如此,聽說縣學擴招,全縣的讀書人蜂擁而至,今年報名人數也充分說明了這點,是往年的數倍之多。
孫教授留下了新生,讓老生們回去布置考場,宣布今年擴招至兩百人,卻也仍要依往年舊例,考試擇優錄取。
“兩百人?”眾學子先是振臂高呼,交頭接耳,驚嘆于今年的招生名額,掰開手指頭數來,往前五六年招的人加起來都還沒今年多吧。可一聽到考試就是眾生像了,有人成竹在胸,有人暗暗思忖,有人愁眉苦臉,在場學子超過六百人了吧!只留下三分之一,每三人中取一人,淘汰率依然很大。
“考試?還要考試?”林漓怔住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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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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