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帆一口一口，細嚼慢咽，眼角余光，在不經意中打量周宇。

　　昏暗的老舊平房內，沙沙的吊頂風扇緩緩地轉動。

　　周宇枯瘦如柴的雙手，迅捷地扒拉著大蒜，他低眉順眼的模樣，像是生活在歲月靜好的日子中。

　　任誰也難以想象，這是一個深陷在自殺情緒中的鄉村少年。

　　他死了，又會有誰難過呢？

　　程帆嘆了一口氣。

　　農村的這種小孩兒，像野草一樣，死了就死了，沒人掉眼淚，更沒人會操辦喪禮，也不會有嗩吶樂隊。

　　如今的社會，空巢老人和留守兒童引起了各方面的廣泛關注。

　　但是和周瑜類似的，深陷在泥沼中、有一個名義上監護人的孩童，卻難以找到求助的門路。

　　沉溺于悲傷情緒中的程帆，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什么。

　　他定睛看去，差點噴了飯。

　　原來是進化后的歡樂斗地主，在瞳孔上映照出來一個虛擬界面。

　　和高德網游類以上的虛擬墻面上，跳出了一個彈框。

　　【是否跳轉到高德現實網游？】

　　我勒個擦，進化后的app們居然還有聯動？

　　程帆按下震驚，默默地點擊了是。

　　界面發生了變化，久違的高德網游任務冒出來了。

　　【周宇的救贖】：我喜歡放羊、種田，除草，因為我干的活越多，我媽就能少干點活。可是她已經死了，我該去陪她嗎？

　　【任務】：您已使用了神奇歡樂豆，完成了任務的一半，請協助周宇脫離父親的掌控。

　　【獎勵】：銅板50，地標建筑（桃花農舍）

　　“咦，和上次的王小虎比，不但銅板多了30個，還多了一個地標建筑。”

　　不愧是開放式、探索式的現實網游，沒有現成的游戲攻略，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關于地標建筑的解釋內容太多，程帆暫時放棄查看。

　　他挑起一筷子面條，笑問道：“你上幾年級啊？”

　　周宇左右張望了一圈，見四下無人，老實地回道：“我讀初一。”

　　他說話的時候脊背突然挺直，像是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的學生。

　　“在哪里讀書？”程帆又問。

　　周宇露出一個拘謹且羞澀的笑：“我在茅店中學。”

　　“嗯？”程帆眼睛一亮：“那你認識程雙鶴？”

　　周宇手上的動作一頓，仔細地打量著程帆：“認識，我的班主任。”

　　程帆笑道：“他是我爸！”

　　“啊？真的啊？”周宇瞪圓了眼睛，很是吃驚，旋即露出羨慕的神色：“程老師人挺好的，平時笑呵呵的，不打罵人，對我們都很好。”

　　程帆哈哈笑道：“嗯，我爸人很不錯。”

　　周宇小心翼翼地問道：“那程老師打過你嗎？”

　　程帆爽朗笑道：“打我干嘛？我從小不胡鬧，不惹事，安心學習。”

　　周宇聞言，神色中落寞，嘀嘀咕咕：“我也是啊，我爸就——”

　　這幾句話，程帆沒有聽清楚。

　　“既然你是我爸的學生，那咱們也算是熟人了，”程帆開始胡扯：“你沒事閑下來找我玩兒啊，就在荷花溝的李昊家里。”

　　周宇木訥地點了下頭，他在小面館忙得連軸轉，起早貪黑，哪里有時間去玩兒。

　　但是程老師兒子的心意，周宇記下來，心底涌現出一股暖流。

　　這股暖流，只有母親活著的時候，天天在心田里流淌。

　　母親走后，心田就很少受到感動。

　　程帆吃完了一碗面，掏了兩張十塊。

　　“喏，面錢！”

　　周宇擺手：“哥，大碗蕎面饸饹十塊錢。”

　　程帆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小聲說道：“多出來的當作見面禮，你就收下吧！”

　　“我，”周宇欲言又止，憋紅了臉。

　　程帆硬塞給了他。

　　走出幸福面館所在的小街，程帆的笑容忽地消失，頓時變得悶悶不樂。

　　……

　　東川市，南湖小區。

　　一周內，余菁菁已經第拒絕了第二個男同學的表白。

　　如今，班里的學神竇非凡和自己私聊。

　　聊天的內容越來越詭異，似乎又要奔著那個話題而去。

　　奇怪，一個個約好了的么？

　　余菁菁眼神中閃爍著不解，她疑惑地望著聊天框內，竇非凡那直白的提問。

　　‘你喜歡哪種男生？’

　　余菁菁劈里啪啦，快速地回道：‘我喜歡白白凈凈，長得帥、有腹肌的男孩子。’

　　拒絕的意味十分明顯了。

　　白白凈凈，跟你一個黑臉大漢不著邊兒吧！

　　長得帥，嗯，竇非凡勉強算是路人臉，不丑，但真的不帥。

　　有腹肌，竇非凡健身不久，又沒有增幅buff加持，如今在減脂階段，離增肌還有一段距離。

　　那邊，竇非凡出師未捷，氣悶不已：‘程帆也沒腹肌啊？’

　　余菁菁凝眉：‘你怎么知道？’

　　竇非凡回道：‘我不愛在家里洗澡，常常和他去澡堂，互相搓澡啊！他哪里有什么腹肌。’

　　余菁菁抿嘴笑了，想起那天在荷花溝的場景。

　　程帆在車上跳來跳去，偶爾襯衫掛起來，便露出了六塊腹肌和帥氣的人魚線。

　　她在回家的路上，還和王柔佳分享過見聞呢。

　　余菁菁輕輕地打字：‘有的。’

　　竇非凡：‘？？？’

　　余菁菁：‘哈哈哈，我開個玩笑。我也沒說喜歡的男孩子是他啊，就別聊他了。’

　　巧妙地向竇非凡展示了自己的心意，兩人互有默契，隨口閑聊了幾句，就各自道別。

　　放下手機，余菁菁心中納悶，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

　　她給王柔佳發微信，想聊一聊，后者說在一個親戚的飯局，不便聊天。

　　余菁菁無奈，只得找表姐趙安眉傾訴。

　　趙安眉今年二十八歲，未婚，單身，在體制內有一份體面的工作。

　　她這個年紀，在東川算是大姑娘了。

　　趙安眉落落大方，不怕親戚催婚，反倒是對于主動介紹相親的長輩們，來者不拒。

　　余父和余母都給她介紹過熟識的適齡男青年，但都被趙安眉挑出毛病，斷然拒絕了，氣得兩人再也不過問趙安眉的婚事了。

　　余菁菁卻曉得，這是表姐對付親戚們催婚的辦法。

　　天色已晚，余菁菁走了一段路，很快來到了表姐的小區。

　　趙安眉的工作很清閑，即便加班，領導們也是放走女生，只讓男人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