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了不久,店小二就已經端著一大盆雞湯走來,后面還跟著三個伙計,端著一條烤羊腿,一壺清水,和一壺酒。
這一盆裝著慢慢雞肉的雞湯雖然在中原很平常易見,但在這里卻是難得的珍饈。
店小二好像變了一個人,沒有了先前鄙夷的模樣,換上了職業般的笑容,:“大爺,你只管盡情吃喝,有什么事就吩咐我。”
風慕白道:“我此刻還是沒有一分錢。”
那店小二笑笑,也不說話就走開了。
風慕白莫名其妙,也在打量著這家店,從外面看起來,無什么特別之處,但這店里的布置卻與中原酒店風格一般無二。
這點老板應該也是來自中原。
這地方雖遇中原相距甚遠,但有不少經商之人瞧見異族女子風采靚麗,便娶了她,在這里安了家,風慕白也并不如何驚奇,只是他想不通為什么這家店會和之前的態度截然相反,一開始是趕他走,現在又將他待如上客。
等一條羊腿只剩下骨頭,一壺酒見了底,店小二又走過來。
“大爺您還要不要再來一壺酒?”
風慕白道:“不用了,這頓飯多少錢,先記著,我以后會還的。”
店小二笑道:“不用,不用,已經有人給大爺付了錢,您這頓飯花了還沒有一半呢”
風慕白這回事想不通了,難道在這大沙漠還有他的朋友?
可惜他的朋友一向不多,就算在中原也是屈指可數。更別說在這從未涉足過的沙漠之地。
風慕白道“是誰?”
店小二道:“小人也不認識,但小人卻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女人,她遮著面紗,小人聞著她身上的香氣就已經醉了,還沒來的及仔細看,她就已經走了。”
風慕白忽然又想起在一個時辰前突然出現在黃沙中的白衣女子。
他問道:“這女人是穿著白衣嗎?”
店小二陶醉在那女人的香氣中,聽都風慕白問,答道:“不錯,不錯,正是白衣。”
風慕白冷冷道:“你不必神魂顛倒,或許這女子的臉是又丑又老呢?否則,又何必用面紗遮蓋。”
店小二怔住,他未想到這一點,現在卻又覺得倒胃口。
風慕白已經走了出去,現在他的體力已經很充沛,在這地方,他已經不用懼怕饑渴,除去這一個對手,再沒有任何事可以令他氣餒。
可他現在又該去哪兒找葉淵的下落。那白衣女子是敵是友?
葉淵真的會是燕無雙說的那樣成為階下囚嗎?
走出這條街,那邊已是一個城鎮,看起來漢人更多,與中原的鄉村已經很相似。
墻角長著一種風慕白從沒見過的植物,那植物已經很高大,到了風慕白的膝蓋處。
像這樣的植物這里隨處可見,風慕白的目光卻被植物上的一灘血跡吸引住。
風慕白俯下身嗅了嗅,這不是駱駝血,也不會有人在這種地方宰殺駱駝。
他靈敏的鼻子嗅出這竟是人血
這地方怎會有人血?
繁華如簇的街在那頭,這邊是平靜的城鎮,怎會有人在這里殺人?
風慕白又往前走著,穆然間又瞧見沙石筑成的墻上有一攤更大的血跡,只不過卻已經被人沖洗過,只留下淡淡的印記。
他心道:“難道這血跡是聯盟鏢局的人留下來的。”
再看四周,更令他吃驚,每隔幾間房屋,總會有淡淡道血跡顯現。
但看起來同樣是被人沖洗過。
“若是聯盟鏢局的人,他們的尸體呢?他們所追的人又去了哪里?”
風慕白同時也才發現,這看似人多的城鎮,竟沒有一道炊煙升起。
雖然城鎮的人走來走去,但每個人臉上帶著冷漠的表情,更顯呆滯。
每個人好像變成了行尸走肉。
再仔細看墻上,竟有幾道刀痕。
風慕白走進一看,這刀痕外深內淺,皆是自下而上發出,正是聯盟鏢局的刀法。
他撫摸這墻壁,這墻甚是堅硬,要在這上面留下刀痕確實需要很深的功力。
風慕白心道:“這幾刀除了賀彩英沒人有這么深的功力,但他顯然連發幾刀都砍空,難道對付他的人輕功這么高嗎?”須知賀彩英作為中原最大鏢局的總鏢頭,一口金背大刀已經練得不同尋常,能躲過他一刀的人已足夠在江湖上夸口,更何況躲得過他數刀的人,若不是輕功了得,又怎敢以身犯險?
這城鎮里,一個年輕人拿著掃把掃著門前,他的動作一點沒改變,一遍又一遍重復著,雖然他門口的路已掃的只剩下黃沙,可他還是認真專注的掃著。
風慕白走上前去,問道:“兄臺,這地方有人來過嗎?”
那年輕人連頭也未抬,依舊掃著地,嘴上無感情的說道:“沒有。”
他甚至都沒注意到風慕白已經走到他跟前,手里的掃把都掃到了風慕白腳下。
風慕白道:“你們看起來不是很快樂?”
年輕人怔了怔,喃喃道:“快樂,快樂…他忽又抬頭,“我們怎會不快樂,在沙神的庇護下,我們當然快樂。”
雖然他的語氣極力想發出有感情的聲音,可在風慕白聽來仍是如此蒼白。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你不用問他,他絕不會告訴你想知道的事情。”
葉淵已經回頭,竟是那白衣女子站在他身后。
那掃地的年輕人對多了一個人并沒有在意,依舊是掃著地。
風慕白看著白衣女子,道:“那匹駱駝和水是你給我的?”
白衣女子點點頭,“我真正想給你的是那張紙條。”
風慕白忽然嘆道:“真是奇怪,有人想要讓我來這里,有人卻不想我來這里。”
白衣女子如黃鶯的聲音響起,“我本來也是想要你來這里,但見到你后卻又不想了。”
風慕白不解道:“為什么?”
白衣女子悠悠道:“或許我只是瞧你長的俊俏喜歡上了你。”
風慕白怔住,他想不到白衣女子會說出這樣的話,無論她是敵是友都不該說這樣的話。
白衣女子瞧了瞧走來走去的人,忽又說道:“跟我來。”
她腰肢起扭,人也飛了出去。
風慕白跟在她身后,隨著她掠過城鎮,走進一處黃沙里。
這里又沒了生機,除了剛才來的方向是個城鎮,其他地方都是黃沙。
白衣女子瞧瞧四周,伸腳一點,像是踩到了機關,眼前的黃沙中突然一處塌陷,露出四四方方的一個入口。
白衣女子跳了下去,風慕白也跟著跳了下去。
等兩人落了地,白衣女子不知做了什么動作,上方的入口忽又合起。
風慕白這才發現這黃沙下竟是一所不小的隱屋。
里面空蕩蕩的,聽不見上面的風沙聲,而上面自然也聽不到下面的動靜。
白衣女子開了口,:“你從一開始就不該來這里。”
“但我已經來了。”風慕白淡淡道。
白衣女子面對風慕白,憂傷道:“你現在走,或許還來得及。”
風慕白道::“來得及什么?”
白衣女子道:“來得及活命。只要你回到中原依舊是天下無敵的大劍客,可在這里,你將會面對一個可怕的敵人。”
風慕白道:“哦?”
白衣女子道:“我知道你的劍法已到天人合一的境界,雖然不能說后無來者,可至少已是前無古人。”
風慕白眼中露出痛苦之色,這劍法帶給他的不只有名聲,還有痛苦。
白衣女子又道:“可你莫忘記一個人的劍法再強也絕抵不過人多勢眾。”
風慕白淡淡道:“縱然一個人有幾百個手下,真交起手來,只怕是人越多越累贅。”
江湖中有名的劍陣多的是,但他們對決高手時,總是勝少敗多,只因他們的武功各異,同時出招,雖然威力添加,但是破綻也更多。
風慕白要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白衣女子道:“但若是有人能趕得上幾百人呢?”
風慕白非但不信,更覺可笑:“我昔年人稱天下第一狂劍客,可我也不會說出這句話。”
白衣女子嘆了一聲,秀眉緊皺。
喃喃道:“我早知你聽不進的,看起來這幾日的黃沙并未將你的性子磨的平和。”
她的聲音壓的足夠低,風慕白雖聽見她說話,但卻未聽清。
她忽然揭下面紗,露出一張充滿魅力的臉,雪白的皮膚看起來并沒有使她受到黃沙的侵蝕。
這張臉和這副身軀簡直已是絕了。
風慕白已經瞧得呆住,可他并不是因為這絕色的面孔,而是因為這女子他是見過的。
柳蘇蘇。
這女子竟是柳蘇蘇,就是在風慕白第一次來沙漠時在客棧遇到的人。
彼時,柳蘇蘇風姿綽約,絕不像現在這般委婉深沉。
那時的她身披透明薄紗,將美妙的身材完全展露,可現在她已經全身都被白衣裹了起來
風慕白不禁道:“是你?”
柳蘇蘇輕笑一聲,但笑中已不似之前那般灑脫。
“風公子難道失望了?”
風慕白道:“不但沒失望,反而有些高興。”
柳蘇蘇的眼神明亮起來,道:“高興什么?”
“是你在警告聯盟鏢局的人是不是?”
柳蘇蘇點點頭。
風慕白道:“我本就覺得你不是壞人,你能做到這一點令我很高興。畢竟像你這樣的人如果是蛇蝎心腸,豈不是太煞風景。”
柳蘇蘇冷冷道:“我警告的不止聯盟鏢局。”
風慕白道:“難道在這地方,還有人想要我的命?我已經是個廢人。”
柳蘇蘇道:“你若真是個廢人,那我豈非是個丑八怪。”
她淡淡一笑,如同是黃沙中突然來了一場春雨。
沒有人會說她是丑八怪,就算雙目失明的人聽見她的聲音也知道是位絕色佳人。
她的聲音和她笑容同樣動人,只是她眼神中仍帶著些哀愁。
雖然這極難察覺,但還是被風慕白看了出來。
因為他本也是個有過哀愁的人,這樣的目光是多么熟悉。
又多么真實,或許,她的笑容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