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的想法是，兩小時以后再打電話告訴青木，就說是個玩笑，青木就可以離開公司回家了，即使會有點生氣，畢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不過當摟著姑娘唱起歌來以后，就把這件事全忘了，后來更是都喝得爛醉，睡了一個晚上，直到第二天回到公司，才知道青木腦溢血發作，已經去世了。

　　然而軟件還是需要提交，壽敏康夫用組長的權限，在編程協作平臺上改掉了那個邏輯開關，因此提交的整體代碼是不會出現問題的。

　　“實在是……犯下了無法被原諒的過錯啊！”吉野終于放聲大哭起來。

　　等到唐澤把這位崩潰的手下帶了出去，沉默了整場的中田董事，終于開口了。

　　“如果沒有神官大人的提醒，那么公司可能永遠無法發現這件事的真相，所以對于神官大人，我既要感謝，又想有所拜托，請一定答應我！”

　　說完，站起身來，不顧及身份和年齡，深深鞠了一躬。

　　原小樓目光閃動，起身還禮道：“身為神官，只要是我份內的事情，一定做到。”

　　“青木君在加班的時候去世，公司當時是補償了七千五百萬円，現在既然查明是有職務欺凌的行為，公司會對青木的妻子和孩子再給予一筆追加的補償，我想金額大概會是五千萬円。”

　　這算是快速而有誠意的補償行動了，原小樓點了點頭，知道中田董事后面還有話說。

　　“只是，這樣的事情如果曝光，會對丸幸建設的聲譽產生巨大的影響。考慮到事情查明之后，我們并沒有對神官大人有所隱瞞，所以想請求神官大人，把這件事作為隱私來處理。至于本次除靈法事的奉納，公司同樣希望表達出深切的誠意，我想金額也會是五千萬円。”

　　原小樓沉默了。

　　中田董事和齋藤總務固然是緊張地等待他的回答，就連紅葉的心也撲通撲通地跳著。

　　“抱歉，有些事情，就連神官也無法辦到。”原小樓終于開口了，“對于壽敏組長，我無法去界定他的責任，我的想法是，他至少應該向警察說明情況，剩下的事情，交給法律來判斷。”

　　中田董事與齋藤對視了一眼，由齋藤來開口。

　　“壽敏康夫是在青木去世的第五天，在所住的地方跳樓自殺了。”齋藤略帶沉重地說，“只是當時還不知道有這樣的內情。組里的另外一位成員跟著辭職了，而今天見到的吉野，那時還是個剛進組的新職員。”

　　“原來是這樣。”原小樓遽然動容，“那么這件事情，我從此將守口如瓶。今天晚上，我會履行神官的職責，至于除靈法事的費用，我想櫻子巫女事先一定已經跟齋藤總務說好了。”

　　“那個……八十斤大米？”

　　“八十斤大米。”

　　到了晚上，當青木的鬼魂又在VSS區的黑暗中浮現，坐在電腦前抽泣時，等候已久的原小樓和紅葉站到了他的身后。

　　“青木君，請注意一下第九十七行代碼。”

　　“什么？”按照唐澤教給的辦法，這次終于引起了青木的注意。他停止哭泣，抬起頭來，“什么？”

　　“代碼，第九十七行。”

　　“九十七行……就是這里，怎么了？”青木幾乎是立刻找到了第九十七行。

　　“看到那個取值的函數了嗎？”

　　“看到了。”

　　“把它改成為一的固定值就好。”

　　“改成固定值，一……”

　　“運行吧。”

　　“運行。”

　　程序順暢的跑起來了，而且一直流暢地持續運行下去。

　　“唔——”一聲巨大而悠長的嘆息，在整個大樓中回響，是那種終于解脫了的感覺。

　　“到底是改好了，可以按時提交給公司了，”鬼魂的臉上，露出了孩童般純真的笑容，“不會害得大家被責罰了。”

　　祝女系的巫女紅葉，忽然間流下了眼淚。

　　“青木君，這下解脫了，”她忍不住說道，“你從此可以不用再加班了。”

　　“加班啊，不加班怎么行，”青木的鬼魂微笑著，緩慢地搖著頭，“不加班是無法生存的，不管公司還是個人，都是一樣。”

　　就那樣微笑著，漸漸消失不見了。

　　剩下原小樓和紅葉，仍然在黑暗中佇立良久。

　　等到跟等候在樓下的齋藤總務一行把情況說過，大家不免又是一番感慨。交接之后，這一趟除靈的法事，終于算是圓滿完成了。

　　原小樓和紅葉回到神社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但到了第二天早上，因為是周一的緣故，所以大家仍然起得很早，在中央和屋吃過早餐，紅葉蹦蹦跳跳地到神社去做準備，而原小樓則準備上學去了。

　　“小樓，”櫻子背著身子，一邊收拾餐具，一邊仿佛不經意地說道，“我聽紅葉說，昨天在丸幸建設的會議上，曾經提出過五千萬円的酬勞呢，真的有這么多嗎？”

　　“是有這么回事，是中田董事親口說出來的。”原小樓笑著說。

　　“這么說，是真的。”餐桌前，櫻子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你沒有答應嗎？”

　　“嗯，雖然當時有一瞬間的猶豫，但確實是拒絕了，因為涉及到是否要對事情保密的問題……”說到后面，原小樓有些遲疑起來，他從櫻子的語氣中，聽出了一點點異樣。

　　櫻果然子沉默了，過了一會，忽然肩膀輕輕抽動，小聲啜泣起來。

　　原小樓看著櫻子的背影，心里開始有不安的感覺——雖然他確信自己并沒有做錯，不過到底是五千萬円的巨款。說起來，櫻子和紅葉她們，差不多要努力一整年，神社才能有差不多這個數的收入。自己拒絕了的這筆錢，對她們而言，是否公平呢？

　　“櫻子……”他猶豫地伸出手，放在櫻子的肩膀上，不知該怎么安慰一下正在傷心的巫女。

　　櫻子轉過身來，輕輕抱住原小樓，抬起臉看著他，眼眶之中蓄滿了淚水，但臉上卻是發自內心的微笑。

　　“我們小樓君，已經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呢。”

　　這就是原小樓的故事，從不抱怨，樂觀向上，每一天都在成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