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拉斯艱難地向上登攀著，冰崖的表面開始融化，他鑿入冰層的冰鎬也開始松動。
隨著深處的光芒愈發耀眼，水流像瀑布一般向他墜來。
道格拉斯瞬間被融化的冰山淹沒，他的血液冷卻，激烈的水流將他手中的鎬子拋離，他只能咬著牙用雙手抓緊那根依舊不知固定于何處的繩子。
一陣源自深處的嗡鳴聲屏蔽了他的感知，直到那種天翻地覆的沖擊結束，道格拉斯也沒能擺脫感官的混亂。他竭力在水中睜開雙眼，用最后的力氣順著繩子向著水面上模糊的光芒游去。
回到水面，視線稍有恢復，道格拉斯終于看到了這根繩子的源頭。他喘著粗氣，借著繩子將自己身體往上一翻，順勢躺到了一艘小型帆船的甲板上。
高處的光芒穿透云層從天空灑落，令道格拉斯再次感到一陣暈眩。
不知道躺了多久，警探深吸了一口氣，從甲板上起身。他觀察著四周，開始思考自己如今的處境。
此刻，他正位于一艘破舊的木質帆船上，身上殘留著藍綠色的顏料與一些象征著光的倒影的粉末。眼前占據了視野大半部分的褪色帆面讓他想起那個太陽教會祭司的長袍。
他突然注意到自己帶來的那個水壺正在一旁湛藍澄澈的河面上漂浮，就像他所在的這艘船一樣漂浮。他在甲板邊俯下身子，將水壺撈起。
水壺依舊是干涸的，那些顏料在邊沿留下了一道道痕跡，他已經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錯誤的門，錯誤的鑰匙……”
道格拉斯重重地將水壺摔到甲板上，一枚干癟的棕色果實從破裂的水壺中掉了出來，像是一顆干縮的心臟。
“呵……”
那枚果實在甲板上躍起，最終落入了畫中之河。
河面上濺起一道畫成的漣漪，道格拉斯調整帆的角度，讓畫成的風帶著漂浮的風帆駛向夢的邊境。
……
……
防剿局總部內，扎迦利·韋克菲爾德督察看著窗外倫敦城的陰翳景象悒悒不樂地說道：
“城外的那支小隊也已經全滅，據前去探查的吹哨人所述，任務目標應當是晉升成了易皮者。”
“就連那群蛾子也開始躁動起來了……對了，帶隊的是誰？”康妮·李停下了擦拭手中銀色短劍的動作，問道。
“簡·奧莉特。”督察回答。
“嗯……有些印象，是個挺有潛力的小姑娘。但她應該還沒有帶隊的資格？”
“這支隊伍原本由道格拉斯負責。”
“那他人呢？就算這批成員已經被允許深入隱秘，他怎么就讓一群新人這樣出城去送死？”
“他事先申請了鮮血之門的鑰匙，然后獨自前往了漫宿。不得不說，局里確實錯誤評估了這次任務的風險。”
“現在這情況鑰匙根本不可能批下來，就算他有什么發現，一個人去漫宿又有什么用。”康妮搖了搖頭，“也就是說，他的小隊又只剩他一個了？”
她直接忽略了督察的后半句話。
韋克菲爾德看著康妮·李那流轉著思緒的眼睛，沒有否認。
“好，我會去找他的。”
康妮將那把刻有精細花紋的短劍收斂，轉身向門外走去，用來擦拭短劍的白色手帕被她隨手扔在一旁的辦公桌上，上面染上的血正如鮮花般綻放。
……
道格拉斯緩緩睜開雙眼，在某一瞬間，他的眼中幾乎要迸濺出火。
但隨著他的靈逐漸從夢境回歸，他沸騰了的血液轉瞬冷卻，現世的引力讓他感覺自己的四肢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
這僅是儀式副作用的一部分，道格拉斯想到，至少今天之后他還有力氣去逮住那些瘋狗。
他用左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想要擺脫那些尖銳的嗡鳴聲，這些聲音自他沉入畫中之河便開始了。隨后，他掙扎著起身，艱難地移動到窗邊，想要開窗通風。
一種奇怪的直覺在他心底縈繞，道格拉斯下意識地看向半掩的房門，右手摸向自己的槍套。
啪……
啪……
兩道鼓掌聲從臨時辦公室的角落傳來，道格拉斯看向那個帶著珍珠項鏈留著短發的年輕女人，又將手從轉輪手槍上移開。
他知道這人是誰，甚至稱得上是熟悉：康妮·李——一位女繼承人，女性參政論者兼冒險家，以及在某種意義上的——他的上司。
“很高興看到你仍保持著相當的警惕與活力，道格拉斯探員。”
康妮以一種輕松的口氣說道，而她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
“你的小隊遭到了襲擊，除了你之外，他們所有人都已經陣亡。”
“當然，”她接著補充道：“遭遇敵人的不止是你的隊員，我們的很多外設據點都遭到了侵襲，甚至有人在總部入夢時受到攻擊。”
道格拉斯想開口說些什么，卻發現自己只發出了嗬嗬的氣流聲，他感覺自己冷卻的血液再次開始燃燒。
“他們犧牲在城外的林地中，這次我并不是來對你進行調查的。”康妮注視著道格拉斯低垂的眼睛說道。
“不過我依舊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以我個人的身份。”
“又一次成為唯一的幸存者，道格拉斯，你有什么感想？”
警探的手用力握緊，又緩緩放松。
“這是必要的犧牲，某些人會付出代價。”道格拉斯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很好。”
康妮·李微笑道。
“現在，你有什么需要匯報的？”
“太陽神教的諾恩弗頓從蜘蛛之門前往了上層。”道格拉斯說道，“我沒能阻止他。”
康妮微微頷首：“我大概能猜到他們想做什么了。”
“不管你身上發生了什么，你只需要明白，現在已經十分緊迫。具體情報等你來總部報道后再說。”
“有多緊迫？”道格拉斯問道。
“一重歷史或將被鮮血浸沒。”
說到這里，康妮已經轉過身準備離開。
“關于那個預言的一切皆在展開，但里面未必沒有秩序的位置。”
走到門邊，她回過頭看了道格拉斯一眼：
“事在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