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已散,薄云無蹤,晴朗的夜空上掛著一輪明月,繁星點點,照亮夜空。
月光如水,傾瀉而下,明晃晃的月光指引著方向。和尚二人終于到達尸骨沼澤的深處。
灌木密林消失不見,四下全是枯死的巨大古樹。這些古樹樹干呈猩紅色,殘留的樹葉全都灰蒙蒙的,看上去極不真切。
巨大古樹大多都還立著,樹干里不時發出細細簌簌的響聲。有些古樹承受不住歲月的重量,無聲倒下,橫倒在路面上,還有一小部分古樹沉入沼澤,或露出一星半點的枯樹枝干,或完全被沼澤吞沒。
腳下依舊遍布沼澤,只是這兒的沼澤毫無生氣。
沼澤面上不再有翠綠浮萍,全是光禿禿的一灘死水。湊近一看,沼澤也已變成猩紅色。月光落到水面上,經過沼澤的反射映照到空中。空氣中也充滿猩紅色。
目光所及,一片猩紅鋪天蓋地襲來。
那些看不見的沼澤,靜悄悄地躲在枯枝落葉下等待,好似一個個耐心十足的殺手。
二人緩慢前行,不多時他們面前出現一座巨大且低矮的坡地,坡地旁邊緊挨著一座險峻山峰。山峰氣勢磅礴,崢嶸挺拔,直挺挺竄入云中。如此,在它一旁的坡地就顯得更加矮小,但不可否認它確實大得出奇。讓人不禁聯想若把旁邊那座高聳如云、險峻挺拔的山峰給壓到坡地這般高度,大概也會像它這般巨大。
坡上有一條小溪,山坡坡度平緩,溪水漫不經心地流淌著。沿著這條溪水四周零星長著一些奇怪的植物。
和尚二人站在巨大坡地面前,抬頭張望。
斷仇和尚瞥見身后一臉茫然的震云,開口道:“這入云的山峰便是‘帛青峰’,也就是當年蝕骨堂的巢穴。”
“那這坡地……”
“這坡地原本并無姓名,經歷過當年那場大戰之后便得了個駭人的名字。”
斷仇和尚往前兩步,見震云滿面的好奇,繼續道:‘當年正魔大戰,正道大勝,清理戰場之時便把魔教人士的尸體從帛青峰上丟下來,無數的尸體源源不斷地落到這坡地上,坡地上的尸體一層疊一層,坡地高度翻了一番。此事傳到江湖上,人們便把這坡地喚作——積尸坡。”
震云微微皺眉,雙手合十小聲默念:“阿彌陀佛。”隨后他抬頭問道:“既然如此,我們何不直接上那帛青峰,直搗蝕骨堂的巢穴,何以還要進這尸骨沼澤,上這積尸坡?”
斷仇和尚聞言并不著急回答,他往積尸坡上走去,轉身招呼震云跟上。
震云快步跟上,斷仇和尚開口解釋道:“別看它倆緊挨在一起,就以為它們之間相距不遠,實際上無論是積尸坡還是帛青峰其形都頗為巨大,積尸坡處于尸骨沼澤內,而帛青峰則已經處在在尸骨沼澤之外了。若要登上帛青峰,正確的上山路線是要從山峰的北面攀登。但若如此,我們就無法搜尋尸骨沼澤內部情況,萬一撲空,我們還要原路返回再進入尸骨沼澤,那樣則必定要多費數日。現下我們先行進入尸骨沼澤搜尋一番,若無任何發現,那師兄必定被囚困于帛青峰上。如此,我們也能從積尸坡坡頂登上帛青峰,只是如此,上峰之路就異常艱難,你可要做好準備。”
震云認真聽完,面色凝重,重重點了點頭。
“我們自踏入尸骨沼澤以來,除了這猩紅色光詭異莫測,并未發現任何異狀,眼下只剩這積尸坡尚未搜尋了。”
“師叔放心,前方就是肝腦涂地,弟子亦義無反顧。”震云答道。
斷仇和尚漠然,面無表情加快腳步,但心中卻甚為欣慰。
二人順著溪流往坡上走去,震云的目光慢慢被溪水邊上的怪異植物所吸引。
這些植物或低或矮,造型怪異,枝干胡亂彎曲,每根枝干都呈現扭動狀,最古怪還屬它們的顏色:無論根莖、枝干還是果實,甚至連樹葉都一律是白色的,慘白慘白的。
震云好奇心起,便往溪邊靠去。他細細觀察著,卻不敢伸手觸碰,直覺告訴他如此怪異的植物,多半有毒。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正欲離開,余光往溪中瞧去,只一眼便驚得臉色大變,高聲驚呼道:“師……師叔,這溪水里是魚還是厲鬼?”
斷仇和尚聞言停下腳步,往震云這兒走來。順著震云的目光低頭往溪水中看去,但見溪水內有一群魚兒歡快游動,激起陣陣水波,溪水晃蕩攪亂空中的紅光,猩紅色光不斷抖動,視線晃動,亂人心魄。
斷仇和尚定睛一看,這哪是什么魚兒,簡直就是一群厲鬼。
這群魚兒嘴部長著森森長牙,上下顎之間的長牙突暴出來,周身猩紅宛如鮮血裹身,眼眶空洞洞,魚尾形似剪刀,生硬銳利,擺蕩出的水花也盡是僵硬的水塊。
和尚二人見此情景一時愣住不動,溪中魚兒彷佛感到異樣——生者的氣息,它們在溪水下不斷聚集,空洞的眼眶露出水面,揮舞著森森長牙,就像一群水鬼張牙舞爪地抓取替身一般。
斷仇和尚合十嘆道:“罪過,罪過。震云,趕緊趕路吧。”
震云點點頭,對著溪水里的魚兒合十行禮,轉身跟上師叔的腳步。
二人繼續趕路,以溪流為方向沿溪而上,溪水繞著巨大山坡盤旋向上。
又行了半個時辰,眼看戌時過半,二人行至積尸坡半山腰處,正好繞到靠山峰的那一面,眼前出現一片相對平坦的空地。
空地上分布著數十株極高的古樹,古樹遮擋住了大部分的月光,視線暗淡,模糊不清。和尚二人緩步往前,方才發現遍地皆是墓碑,碑上爬滿了黑色的青苔。
斷仇和尚蹲在墓碑前仔細查看,試圖找出些許線索,然而碑上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字樣。
一時間眾多疑惑涌上心頭,斷仇和尚陷入沉思。
突然頭頂振動聲起,同時前方巨樹陰影與月光交界處響起一聲悶響,激起一陣塵土。
斷仇和尚一個閃身回到震云身邊,高舉禪杖擋在身前,擺出架勢,大聲喊道:“震云小心。”
震云轉身背靠斷仇和尚,護住師叔身后,守住來時的方位。他擺起架勢,兩腳前后踏開,馬步穩固,雙手緊握武僧棍棍,棍斜護身,氣走八脈,周身微風徐徐,熱血欲燃,姿態嚴謹,神情嚴肅。
這架勢凌厲嚴峻,但不合身的僧服也因此越發明顯,姿態拉扯衣物,手腕與腳踝處的部位露出更多。
不免有些滑稽。
斷仇和尚腦袋微微一歪,雙目半閉,單手舉著禪杖,此刻他更多的靠感受而非雙目。空地前方拐角處被巨大古樹陰影層層覆蓋,黑洞洞的完全看不清狀況,斷仇和尚持杖凝神戒備,感受一切異動。
忽感前方殺氣暴漲,氣如洪水洶涌撲卷而來,空氣振動異響,撕裂的空氣哀嚎不止,震顫聲越來越響,疾風狂吼,寒光緊隨其后,無數暗器破空而來。
斷仇和尚猛地睜開雙眼,單手用勁,一個橫掃,禪杖帶起勁風疾嘯,清脆聲響不斷。寒光被斷仇和尚盡數打落,他余光一掃,地下竟全是尖利獠牙。
樹影晃動,樹須搖擺,溪內丑陋的魚兒歡快游動,攪動溪水陣陣,認真聽聞依稀還能聽見它們獠牙互相碰撞的聲音。斷仇和尚看著被自己擊落的暗器,再往溪水那兒看一眼,心中已然知道了大概。
斷仇和尚單手持杖,一手掐起訣來,急道:“這暗器極有可能是一旁溪水里那魚兒的獠牙,那魚兒透著古怪,獠牙估摸多半有毒。我防前,你護后。敵暗我明,沒我指示,切記不可亂動。”
“弟子謹記。”震云低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