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家有個不算秘方的秘方,即使幾乎當地人都知道、家里親戚也知道其中配方,卻有某種神秘的東西讓大家約定成俗----只有我們家其中一位,而且必須是嫁進來的女性才有權配藥。兒時的記憶里經常有人來家里帶上一包白糖或者其它一些糖果給奶奶,若趕上飯點也會在我們家吃飯,然后奶奶會遞給他們至少兩包草藥帶著離開。
那會兒小,不懂這是為什么,隨著年紀漸長才知道從奶奶手里遞出去的一包包草藥都是能治病的,而且患這病的人日漸增多,我們小鄉鎮的醫院不能治,外面的大醫院能手術治療但都還會有復發的可能。
不是很清楚奶奶是否從太奶奶處繼承這個藥的處方,比較清楚記得是奶奶有時候不在家便由母親從家里平常準備的各種草藥里配藥再包好給到前來尋藥的人。家里親戚都知曉藥材,平常出門若有看到便會順手采回家,卻從來沒有人在沒有得到奶奶允許的情況下自行配藥。幼時的我只覺得既然是治病良方為何不廣而告之讓人人都可以自己配藥,并且這些藥材在我們鄉村都是可以就地取材很方便,也不明白為什么家里人對這個藥方并不保密,卻都能以奶奶為中心、以我們家為治病取藥的中心。雖有不明白,卻也不問,因為每次有人來取藥都會帶上糖果換,這對于當時處于物質匱乏家庭的我來說自然是件開心的事。
這些年經濟發展快,我們那小鄉村的生活水平、消費水平也在提升,自然也就沒人再用糖果換藥,從奶奶手里接過藥都會遞上現金。至于藥的定價,一直都沒有,全看尋藥者各自的心意。雖從未問過奶奶為何不定價,也能猜到大概:這個藥方并不算秘方,我們也沒任何宣傳,都是靠鄉親、親戚及用藥后康復的人口口相傳;藥材均來自我們鄉村,就地取材很方便,即使近來因為各種原因而造成部分植被的生長受影響,卻也還能找到,或者與相熟的人打個招呼就能買到,并且價格不貴;最后一點,也是挺重要的一點,鄉村人去趟城里大醫院動手術花費太高,不僅需要專人照顧,回來后還得修養,而用我們家的藥幾乎不會對家里有任何影響,只需要患者飲食稍微注意、重活減少就行。
有幾次在家里聽到家人聊到關于藥的事,有人建議定價,卻只是當時一說,至今都未如此實行。來尋藥者給錢或者拿物資換,全看個人心意,只要患者能在用藥后身體轉好就值得高興。有人來尋藥時,奶奶無論在忙什么都會停下先去配藥,在得知患者情況轉好或者康復后更是開心。
在我們鄉村有如我家這般情況并不稀奇,祖上是否從醫無從考究,藥方如何得來亦無從考究,該藥方已經存在多長時日已無從得知,只是每當有人身體上遇上些什么毛病時只要周邊人知道后基本都會有人告知某個地方某戶人家有專治這病的藥。
以前我也有在別人的介紹下由母親帶著去到隔壁縣的一戶人家討藥。剛去到,家里的老人就明白為何而來,一邊拿出凳子叫我們坐下歇息,一邊向我母親詢問我的情況及囑咐用藥的注意事項。我安靜的坐著聽他們說話,當藥交到母親手里時很好奇沒有像以往去看病那樣有人給我把脈,許是平常在家里也經常看到類似的事,只是安靜的跟著母親與人告別又走上回家的路。
我家的藥方挺簡單,只要來拿過藥的都能自行配藥,我去討藥的這家的藥方卻很難讓人看出。清楚記得用藥分三個階段,后面兩個已記不清,印象最深就是第一階段的藥:給到我們的是黑黢黢的粉末,據說藥材來源必得是古井旁沿著古樹長的植被制成的,這個黑黢黢的粉末需得用我們當地的土豬身上的純瘦肉一起拌勻再放鍋里小火悶熟,待肉的水分干透后就當零食吃。別小看黑黢黢的粉末,它跟瘦肉一起放入鍋里后會慢慢溢出香味,放入嘴里,香味在唇齒間也會停留,這當是打小身體不好的我用過最有意思的藥了。
因為我家也有祖傳的藥方,老人一家在與母親聊天時好像也有提及藥的成分,更多的是強調藥材越來越難找。這戶人家的藥也沒定價,不記得母親當時給了多少錢,只記得老人與她媳婦在送我們走時說了幾句祝福的話,這跟去醫院、衛生所的感受完全不同,也是在那次體會到來我家尋藥的人的感受。
兒時好像聽奶奶說我們家還有一個藥方,只是有些年沒用,她也不知道藥效如何,更是怕用藥后出現事故,就沒再與人提起這個藥方。每次想到這,都會好奇這個藥方的組成,或者通過必要的途徑驗證這個不再被提及的藥方是否可行,如果證明可用于治病,也不用擔心治病良方的失傳。
每次回到鄉村,呼吸會瞬間變得舒暢,即使外面的世界日日新,這兒的面貌似乎沒有變化。奶奶至今還能自己采藥,房子前坪在晴天也經常可以看到洗干凈正在曬太陽的草藥,中堂里會有已經曬干的草藥等著裝袋存儲。現今,奶奶不再干其他農活,空閑的時間更多,采回來的藥材被她照顧得更細致。如今來家里尋藥的人少了些,因為通訊方便,有些人便通過電話或者熟人轉達,無論哪種方式尋藥,奶奶都會很細心的將藥裝好交到來人的手里并囑咐幾句用藥時在飲食方面需要如何注意。
我不懂鄉村這些傳承下來的藥方為何會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它不僅可以治病讓人免除痛苦,還可以通過它讓一戶人家以自家為中心而一圈圈被擴散傳播、被人熟悉。我不清楚鄉村這些傳承下來的藥方為何會讓奶奶她們充滿力量,采藥、配藥、制藥全需親力親為,無論在哪個年紀,只要還有人需要,就會盡己所能讓各種不起眼的植被變成病者的靈丹。有時,我甚至會想,這或許就是鄉村賦予當地人的一種財富,或許有點神秘,卻沒有人想去參透,因為這是約定成俗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