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辰腳下已經把車加速到了市區最高限速，還是用了二十分鐘才到達案發現場。
江灣路離繁榮的市中心相隔甚遠，途中還有未被修繕的土路，下了一天的雨泥濘得很，林安辰的車差點陷進一個水坑出不來。現場的立交橋是連接著江橋和繞城高速的，周圍幾乎沒有住家，到達這里后林安辰的第一反應就是，多半沒有能派得上用場的監控攝像頭了。
她跟沈司鶴打過報告后穿過剛剛拉起的警戒線，加入到了現場勘探的行列中。
靠近現場，率先闖入視線的是一件藍色的運動服，林安辰的心咯噔一下，蹲在尸體旁邊做體表檢查的一個小姑娘這時候突然從她身邊竄了出去，隔著口罩都能感覺到他們的趙大法醫看著小姑娘的背影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然后低頭繼續做檢查。
林安辰和沈司鶴走過去蹲在趙君度身邊。
這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孩，身長不出一米七，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勒痕。剛才林安辰看到的那件藍色的運動服上面寫著昀城第二中學六個大字，一個抹茶綠色的書包和一些書本零散地灑在一旁，陪伴著她躺在這個鋪滿碎石的草地上。
說到碎石，林安辰探出腦袋仔細地看了看尸體，上面沒有半點擦傷的痕跡。
“地上這么多鋒利的碎石，她竟然一點都沒有被擦傷？”
林安辰提出她的疑點，趙君度點了下頭。
“這里沒有打斗掙扎過的痕跡，衣物無損傷，皮表也無擦傷，身下的草地和石子上也沒有纖維附著。”他伸手比劃了一下尸體之前面朝下俯臥著的草地。“說明她是暈著的時候被殺害的，或者是在別的地方被殺害然后拋尸到此處。”
趙君度是隊里最年輕的主檢法醫師，剛才跑出去的小姑娘名叫吳楓，是他帶的實習生，這會兒跑回來做記錄了。
她剛蹲下撿起報告和簽字筆沈司鶴就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這不行啊，你師父剛來的時候接手的第一個案子就是碎尸案……”
吳楓捂著嘴眼看著又要跑出去吐了，趙君度趕緊開口阻止沈司鶴繼續說下去。
“記好。”吳楓抬起筆準備好記錄，眼睛發光地看著趙君度手指比劃的地方。
“面部青紫，眼結合膜有點狀出血，頸部勒溝很深，初步判斷應該是窒息死亡，而且是勒死。”
她記得很快，趙君度也沒停下來等她，繼續說著自己的分析。
“頭部和身上沒有明顯外傷，也無毆打痕跡。”
“.…..”
吳楓很快就被趙君度帶入到工作狀態里，痕檢這邊倒是犯了難，現場竟然除了校服和書包書本外沒有任何其他線索，別說車轍了，白天那場雨下得連一個鞋印都沒有給他們留下。
更多細致入微的檢查只能交給痕檢部門了，組長沈司鶴給他們幾個下達了其他任務。
“白夜，你跟我一起去附近人家走訪一下。江錦，往這開的這條路很偏，少有人走，你去看看沿途有沒有什么能用到的監控錄像。林安辰和宋余川，你們倆順著這個校服的線索繼續尋找尸源。”
宋余川沒有開自己的車來，林安辰把駕駛位讓給他，自己坐在副駕上聯系二中的校長。車開到沿江的主道上，林安辰聯系到校長，得知他正好還在學校里，宋余川就直接往二中開去。
這時候林安辰才有功夫去處理林秋的事。先給他的班主任打了個電話，然后給林秋發了條短信：今晚回不去了，照顧好自己，實在不行的話明天請個假吧。
手機放回口袋里，林安辰在自己車上找出了一包威化餅干，隊里點的外賣她那時候著急回家沒來得及吃，林秋點的外賣她著急回到工作崗位上也沒來得及吃，再不吃點東西她就要餓得連腦袋都轉不動了。
現場和二中之間的距離比和林安辰家之間的距離短一些，所以她趕緊撕開包裝一刻都不敢耽誤。宋余川從后視鏡里看了她兩眼然后搭話道：“你弟多大了？”
“高二了。”林安辰塞了滿嘴的餅干，捂著嘴回答他。
“比我姐家的孩子大兩屆，她剛中考完，我姐沒請下來假，姐夫準備暑假帶閨女和爸媽一起四口人出國旅游去。哎，你說，要不等她畢業給你弟他倆介紹介紹？”
“你可拉倒吧。”林安辰咽下餅干笑了一聲。“你自己都還沒找到女朋友呢，就管上別人了？再說我弟都有女朋友了，人都談一年了。”
“一年？！”從后視鏡里看到，宋余川驚訝地瞪大了雙眼。“你這心也太大了吧，不管管他？”
“管什么管。談戀愛是他自己的事，我管得著嗎？”
“我外甥女初二那次談戀愛被我姐發現后，我姐氣得差點把他們家樓連根拔起。”
宋余川一家都是警察，他父親是刑警，母親是網警，夫妻倆已經退休了，他弟繼承了母親的事業，而他姐就是緝毒隊的。之前林安辰有幸跟她合作過一次，見證了她“暴力執法”的全過程。
宋余川說起他的姐姐就渾身打寒顫，一邊打寒顫一邊吐槽他姐：我姐那身肌肉，畫再漂亮的妝穿得再暴露都不會有男人對她起歹心，我姐夫那么個瘦弱的語文老師怎么就想不開要跟她結婚。
他姐確實是曾經救過他姐夫一命，就在她剛上班那年，然后兩人進入戀愛階段十分之迅速，結婚也快，如今他們倆的漂亮姑娘都十五歲了。
林安辰聽著宋余川迅速吐槽完他姐的戀愛史又開始吐槽她的工作史，最后快到二中的時候話頭突然引向他們手中這一案。
“可憐了，看她書包里的教材，也是個高二生，本來平安過完這個暑假就上高三了。”
“唉……”
兩人雙雙嘆了口氣。
宋余川在學校門口找了個車位把車停下了，兩個人本來就穿著便衣，走到收發室前展示了證件。
他們走到會議室外的時候里面剛剛開完會，剛好全校的班主任都聚集在此，女孩的照片先給高二的班主任傳閱了一下，剛到第三位這個老師就認出來了。
校長囑咐了這些老師，讓他們不要把這件事透露出去，他們移步到校長室詳談，剛才那位班主任先繞去辦公室取學生資料了。
“這，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孩子怎么就……”
班主任面露愁容，摘下眼鏡擦了擦，校長用一次性水杯接了兩杯水放在林安辰和宋余川面前。
“我們也還在調查階段，請您一定要好好配合。”
“一定一定。”
班主任找到他們需要的那份資料遞了過來。
“李亞麗今天確實沒來上課，打電話也關機了，跟她的父母交流了一下，她母親這會兒應該在火車上。”
“這個孩子啊，學習是不太好，她父母都在外地工作也沒時間管她，這種情況的學生在我們班也不只她一個，我也沒能替她父母好好指導她。”
資料里她父母的工作地確實不在本地。林安辰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張資料上的照片，應該是她剛入學的時候照的，和他們看到的畫著成熟妝容的李亞麗氣質很不一樣。
宋余川后來仔細問了一下李亞麗在老師眼里的為人，還有她在學校里跟哪些同學關系比較好，然后要了他們的電話號。
出了校門，宋余川回車上和沈司鶴通了電話，林安辰跑去旁邊的超市買了個漢堡和一盒牛奶，她上車的時候宋余川剛好放下手機。
“走吧，回隊里。”
他們剛走進辦公室就聽見江錦的一聲抱怨。
“監控壞了都不修，這下好了吧，要啥啥沒有！”
果然，從監控視頻入手是件不可能的事了，沈司鶴和白夜的走訪也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痕檢后來又在現場找到的東西只有斷成兩截的電話卡。
他們在路上的時候沈司鶴就把李亞麗的手機號報給技術偵查支隊了——手機關機時都會自動給基站發送一條信息，其中包含時間和地點內容。同時他們也調出了李亞麗的詳細信息。
“先通知家屬來認尸。”
李亞麗的母親在開往昀城的動車上，還有兩個小時左右到達，沈司鶴安排林安辰到時候去車站接她。然后他們幾個給李亞麗在學校的朋友們打了電話，又得到了她的幾個校外好友的信息。沈司鶴給他們各個安排上談話時間。
接近十一點的時候，林安辰驅車趕往火車站，接到了李亞麗的母親。
這位已經年近五十的高女士已經哭得雙眼紅腫，見到林安辰的時候死死地抓著她的手話都說不出來了。坐到林安辰車上，她拿出自己的手機一張接著一張翻看著女兒的照片。那手機已經是幾年前的款式了，機體也有些許破損，手機膜下還有幾個氣泡。
回到隊里，白夜出來接應，攙扶著高女士進去認尸了，林安辰把車停進車位，這個過程她一直在思考，腦海中不斷重復著高女士在車上的自言自語，她痛恨自己將時間都放在工作上，沒有好好地陪伴女兒長大，任由她結交社會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林安辰和林秋的情況跟他們也不太一樣，但她也同樣是讓林秋獨自成長了五年，從他失去了父母之后就在數不盡的黑夜里獨自入睡。
她拿出手機，之前發給林秋的信息，沒有被回復，不知道他是熟睡了，還是看見了但是不愿意回。
高女士確認了死者就是自己的女兒李亞麗，趙君度和吳楓開始連夜對尸體進行解刨，他們得到了高女士的允許，第二天白天就去李亞麗家里搜查。
“死者李亞麗，女，十七歲，高中生，父母都在外省工作，目前一個人居住。”
沈司鶴把她的照片貼在白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