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晚餐的時刻,那個令人不悅的聲音總算停止了喋喋不休。
一個人吃不需要太多,我淘上半碗米,清水過個三遍直接放進電飯堡開煮,飯還得半個小時才熟,我也是無聊,主動找上那家伙聊起天來:“那個誰,你需要吃飯嗎?看你不太像能吃的樣子。”
“嘖嘖嘖,剛剛郗寧你表現得那么抗拒,現在怎么又這么主動啦?咦~口是心非。”
“不要故意說帶有歧義的話。”我一語中的,隨即慵懶道,“只是我不知道做什么罷了,我沒有多余的欲望、沒有追求,對我來說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東西沒有意義,很多時候,我活的不僅僅只是不充實。”
我最后總結:“我只是沒話找話來忘卻空虛,一個人干熬的話不好受,現在難得有個能說話的家伙,雖然你確實挺煩的。”
“哈,看來郗寧你終于意識到人家的陪伴價值了。”那聲音帶著一絲得意,“另外,你說得對,本大人不需要食物。”
我挑了挑眉,雖然不太習慣這家伙的交流方式,但不得不承認,有個聲音在耳邊嘰嘰喳喳,確實讓時間過得快了一些。我開始準備小菜,一邊切著小辣椒和黃瓜,一邊繼續和那聲音對話。
“對了,在我意識到你的存在之前,你和我說話的時候是在進行角色扮演嗎?伴演一個不存在的‘我身邊的女性角色’?所以你,嗯,男的女的?”
“啊?你也可以這么理解。”聲音頓了一下,繼續道:“不過郗寧這已經是你第二次問人家的性別了呢,嗯,這么執著的話,難道你對我有意思?好,這門親事本大人同意了!”
“嗯?所以你,女的?!”我驚疑不定。
“我不說,你猜啊。”又是這樣,模糊信息、含糊其詞。不過,這家伙要是男的,那也太惡心了,我尊重男同存在的合理性,但我無法容忍自己作為一個男的被男同惦記上(就算是假的在當樂子玩也不行)。
這樣一想,我情愿這家伙是女的。
見我不說話了,冒昧之輩又開始作妖:
“郗寧你怎么又不說話了,害羞嗎?沒關系的,本大人寬宏大量,不會介意這些,你可以坦蕩一點的。”
“哎呀不要這么高冷嘛,對我有意思就好好表示啊。”
“還是說~你在等本大人主動?”
我默默提起菜刀把剩下的切完,同時拍掉剛剛凝結成型就想探過來的手臂。
“我勸你老實,不然實名舉報你。”這是我第二次拿官方來威脅,很顯然沒什么鳥用。
再次拍散了不老實的手臂,我轉身從冰箱里拿了一顆土雞蛋,又在旁邊臺子上拿了半塊干紫菜,都放到灶臺邊上備用。
一面要盯著電飯煲顯示的倒計時,一面還要防備某個外來物種的偷襲,打打鬧鬧著,半個小時很快過去。油燒熱,下鹽、辣椒,翻炒幾下之后下豆干,爆炒,裝盤,開湯先接小半盆水,燒熱了直接雞蛋、紫菜、鹽、蔥花一股腦下進去,中火燉,很快潦草的一菜一湯就搞好了。
飯香四溢,電飯煲的指示燈在不久前跳到了保溫狀態,我關掉電灶,將炒好的豆干和紫菜蛋花湯端上了桌,然后拔掉電飯煲的電源,開始盛飯吃。
“郗寧你的手藝很不錯呢。”
“不過是湊合罷了。”我一邊扒飯一邊說,“說這個干嘛,你又吃不了。”
“本大人不能吃,難道還不能欣賞了嗎?郗寧你是在歧視死物嗎?”
我喝了一口湯把嘴里的飯咽下去:“為什么你說話總是這么扯。”
“這分明是人家的個性好吧,是本大人獨特的魅力所在,郗寧你不懂就不要亂說哦。”
“隨你怎么說吧。”我繼續埋頭干飯,沒過幾分鐘,我完成了進食,開始清洗碗筷鍋廚。
“郗寧你平時都在干些什么呢?”
我隨口反問:“你肯定不是今天才出現在我家的吧,會不知道?”
“看到和聽你說是兩回事嘛,你說說,好不好嘛……”
“也沒什么特別的,就是喜歡看書,偶爾寫寫東西。”我全部過了一道洗潔精,開始清水沖洗。
“哦?那你喜歡寫什么類型的東西呢?”奇怪,我竟然從這其中聽出了好奇?
“什么都寫,小說、散文、詩歌,看心情吧。”我回答,“當然更多的時候我會卡住寫不下去。”。
“你可以寫一個關于我們的故事。”外來物種提議,“描述現實發生的事情總不會卡住了吧,畢竟本大人就在這里。”
“也可以,等我洗完。”我把碗筷放好,開始刷鍋,這沒花上我多長時間,很快我把用過的廚具都洗干凈放到了應放的位置,并完成了收尾。
天色漸暗,我回到臥室,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開始敲打鍵盤。文字在屏幕上跳躍,我將今天的經歷和與不速之客的對話編織成故事。
直到點擊上傳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自己的狀況有些異常。
“郗寧,這條白裙好看嗎?”
我木訥地轉頭看去,白裙簡潔而不失優雅,被某種不可視的事物填充飽滿,裙擺在半空中微微擺動。
我一時只覺得莫名其妙,各種思緒在腦海中亂竄,很快讓我理解到發生了什么。
是信息,我把關于它的信息寫了下來,像把一滴快要干涸的污水拋入了互聯網的大海,所以,存在感增強了。
“什么時候?”徹骨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在我看來一切正常的時候,異樣便突兀的產生了,甚至絲毫沒有被察覺,就像,我意識到這家伙的存在之前的那樣……
“哎呀,郗寧不用害怕啦,這也沒什么的。”不速之客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愉悅,“本大人的存在更穩定,距離郗寧你就更近了呀!你應該為我高興,而不是像這樣把心思放在害怕上面哦。雖然人家不會介意就是了。”
“不對,這不對,我到底遺落了些什么?”我沒有理會外來物種的話,一手扶額,按了按腦袋,“你這家伙,到底還有什么能力?”
這件事讓我警醒,意識到了危險和不確定性。
“就別想太多啦,郗寧這么可愛,人家可舍不得傷害你。”飛絮凝結的雙手捧住我的臉頰,這次我沒有抗拒,因為知道意義不大。
要報警嗎?我開始認真考慮。畢竟我現在好歹還有點主觀能動性,完全可以做點什么改變現狀。可是我還有點猶豫,害怕官方可能的長期監控和限制人身自由,遲遲下不定決心。
“郗寧,我是你這邊的。”我愣愣的,冰涼的觸感從上身各處傳來,這是一個擁抱。
“有本大人在這也沒什么不好的,是吧?不要趕我走好嗎?”
我聽出了哀求,但面不改色,右手發力連帶著白裙一起一把推開:“你有病吧!我讓你抱我了嗎?”
“去右邊選一間臥室待著,別沒事煩我。盡頭那間別去,是我父母以前睡的。”我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我知道你是想維持自己的存在,所以別用這種來惡心我,可以讓你寄居在我家,但是你不能越線。”
“就像剛才,你是讀心了對吧?還有之前對我行為的控制還是什么。”
被填充的白裙做出鞠躬的動作:“好的好的,人家一定乖乖的。不過人家不能讀心哦,哼哼,只是因為本大人擁有不同于普通人的感官,對情緒的感知更敏感罷了。還有那也不是控制,人家只是誘導,只能讓郗寧你做一些不觸及原則的小事而已。”
“就當你說的是真的,我出去散步了,你留在我家別搞事。”
說完我便離開了臥室,下樓到走出房門也就一兩分鐘的時間,腦海中思緒萬千,念頭頻現,最終又在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歸為一道:
人終有一死,這是注定的,一切后果都不會比這更差。同樣因為會死,人要做的就是選擇一個自己滿意的活法活到死,而我的人生本來也沒有意思,滿意嗎?其實我就是安于現狀罷了,是我不想改變——更多的是不敢改變——而不是感到滿意。如此說來,現在這種意外和改變也沒什么不好的。
或許,會更精彩也說不定呢?
呵呵,不得不說,我確實很擅長說服自己。
大門“哐”地一聲關上,我順著貼著房屋承重墻排列的院墻,向右,穿過一條乘坡向下的小道,十幾米后就看到了馬路,因為是傍晚,道路兩旁已經亮起了路燈。
整個村子說不上大,但也說不上小,依著離蝺水河畔不遠的一個小丘陵而建,生活著二十幾戶人,房屋各自坐落在丘陵各處,因為年輕人都出去了,現在還有人的加我在內只有三戶。
國家不會允許電力浪費在這種地方的,路燈能亮起純粹靠裝的太陽能板,我家能通電還是因為上世紀九十年代村里集資在河里修的那個河壩,發的電不用又浪費,輸送到別的地方純純是雞肋,也就全給我們三家用了,幾年前開始就沒人管理了,連電費都不用交。
扯遠了,說回正題,這條馬路是村里僅有的一條,沒多遠,就通到丘陵腳下的祠堂空地,我家正好在中途,沿著走沒三百米就到了村口。
從這到最近的鎮子,直線距離大概六公里,我當然不是要徒步去鎮上,只是順口一提,事實上,我是去看看我家已經荒廢耕種的水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