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一年一度的賞祊老龍會開始了,全縣的市民們牟足了勁紛紛跑去觀看演出,縣衙卻曝出了一個驚天大案。
獄里的人犯替子被人下毒毒死,王庖子卷走庖房錢財跑路,不知所蹤!
知縣大驚,趕忙召集眾吏。
大殿里頭今日異常吵鬧,大伙兒交頭接耳談論此次事件,也不知道怎么著,據說死去的人犯替子居然與鄧貼司同名,而正真的人犯卻不知所蹤。
于是流言越傳越怪,傳著傳著,變成了鄧貼司犯了事,找了個替子入獄了。
這話當然也傳進了幾位主官的耳中,兩名佐貳官大驚,唯有知縣曾怘對此嗤之以鼻,解釋道:
“若是鄧政思是人犯,怎么可能還敢在衙門當值?人犯資料都需登記在冊,一查不久清楚了?”
驚堂木“啪”聲一炸,眾人紛紛安靜下來,高堂的三位主官都表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曾怘做了簡單表態:
“人犯替子死于獄中,下毒的庖子也失蹤了,此案系關重大,諸位今日可表下態,都說說看法。”
知縣都直言替子一詞了,就說明,曾怘是想把真正的人犯也給抓來下獄,要求個公道。
許繼業看了一眼焦躁不安的鄧政思,打響了對他的第一槍。
“稟知縣及兩位佐貳官,經查證,人犯原名鄧政思,與貼司同名,是貼司的人將其捉拿的,具體事由未被登記在冊,至于為何人犯以金蟬脫殼之計得以替換,眼下已無從得知,而替子之姓名眼下也沒查出來。至于家庭住址,屬下經查實,為太平鄉全節里人。”話畢,許繼業又瞟了一眼鄧政思,見鄧政思汗如雨下,惶惶不安。
曾怘望向鄧政思,問道:
“此人犯與你同名,且系被你所捉拿入獄,為何捉拿此人,此人犯事事由未被登記在冊,是否確有此事?”
鄧政思無從狡辯,鐵證如山,人犯確實是他的人拿的,至于所犯事由也確實沒按規矩記錄在冊,關于替子偷梁換柱,也是他受了錢辦的,花錢找替子替人犯入獄是一條隱藏的產業鏈,北宋末年,地方官員基本上對地方政務基本上插不了手,這條產業鏈得以發展壯大,其安全系數比較高,替換人犯更是家常便飯,市場及其廣闊,總有活不下去的人拼死拼活也要求個替子的活,代人在里頭受受罪,鄧政思也沒想到這次居然能出了人命!
而事隔久遠,他確實也記不清了人犯叫啥名字,但冊目和供詞都寫的是鄧政思三顆大字,白紙黑字,他也無法辯解。
而曾怘直接把替子一詞抬到了高堂上,是說明,他要徹徹底底查清這件案子,順便再對付對付他鄧政思,至于拳頭有多大,得看鄧政思的嘴巴靈不靈光了。若是尋常關于替子的案件,處理起來就是可大可小,但這次是替子被人下了毒死了,案件就變得重要起來,鄧政思總覺得有人在害他,看許繼業的積極反應就不太正常,眼下他只好看能不能自圓其說,踢踢皮球,把罪責堆給下人。
“稟知縣,確有此事,當日捉拿此人,是因為此人盜竊鄰里被鄰居捉拿,屬下帶人隨將其抓獲,至于替子一事,屬下確實不知啊。”
還沒等曾怘問,鄧政思已經開始推脫責任了。
“當日是屬下帶著手力唐一刀、江三、弓手王將人犯捉拿,具體審訊,卻是典史的職責,屬下并不知曉,替子如何置換了真正的人犯,屬下也不清楚,審訊案件,當由典史負責。”
曾怘把目光投向許繼業,許繼業卻大喊著冤枉:
“回知縣的話,屬下縣中當值不過一年,上任典史欺上瞞下,被亂賊射死于城頭,屬下接任以后,系典史所屬之權力已由他人代勞,諸如審訊人犯之事,早已被其他吏員自抓自審,與屬下絕無干系!”
鄉書手王賢一瞧這架勢,掂量了一番,想都不用想,今日之事是申黎庶借了此次案件想一舉拿下鄧政思,許繼業只不過做了出頭鳥,精彩的還在后頭。如今申黎庶勢大,鄧政思反而被壓得抬不起頭,王賢自己也眼饞鄧政思的酒稅造賬的肥差,便咳了一聲,助攻道:
“稟三位主官,典史確實委屈,縣中捉拿人犯,自捉自審,眼下已成常態,無可變更,貼司更有造賬之責,此次案件人犯賬目丟失,實乃貼司之責。”
曾怘也聽懂了王賢是話中有話,王賢是在提醒他,縣衙目前的局面是變不了的,吏員各行其是,不可能改變這種現狀,既然這樣,鄧政思的錯就讓他自己承擔去。
鄧政思捏著手里的汗,辯解道:“當日記賬,屬下委托于唐一刀,后事如何,屬下實在不知······”鄧政思突然醒悟自己說錯了話,便立馬更正道:“記賬之事,乃屬下之責!”
申黎庶終于抓住了機會,不管鄧政思后面更正的話,義正言辭,喝道:“記賬之事,本就為鄧貼司之職,鄧貼司膽敢推卸責任于下屬,試問,小小手力,也能識得了字?既不能識字,又如何記賬?”
鄧政思被帶了節奏,辯解道:“屬下只是委托唐一刀為屬下研墨侍奉,記賬之事是屬下親為的。”
“那冊目為何記了鄧貼司的名字?供詞上面明明寫著,鄧政思是殺人犯事才被捉拿的,根本不是鄧貼司所言的那樣,況且,鄧貼司為何獨獨對這件案件如此上心?莫非殺人的不是鄉里的鄧政思,而是衙門的鄧貼司?”
大殿內頓時鴉雀無聲,過了幾秒,底下又傳來竊竊私語聲,眼下局勢已明,三個人吏合起伙來要咬貼司一口,試圖將其權力瓜分,曾怘終于看明白了,眼下他只能坐個和事佬,盡量維持縣衙目前的局勢,四個人吏互相制衡才是最好的。
“不如派人去查一下戶冊,看看太平鄉全節里是否有鄧政思此人。”
有人建議道,曾怘點點頭,便讓人去拿來戶冊,挨個翻閱。
“查無此人!”
滿堂大驚。
“稟主管,既然證據不明,替子死了,王庖子不知所蹤,不如派遣一人,專查此事,將其查個水落石出,也好定案,給縣衙一個交代,給百姓一個交代。”
“至于人選,屬下以為,當以申手分最為妥當。”
還沒有等曾怘說話,申黎庶就已經搶先接下了。
“屬下愿往!”
許繼業也站了出來:“屬下附議!”
接著就是底下的吏員們紛紛表態,什么廳子、攔頭、監司紛紛站了出來,高呼著“屬下復議”,甚至連賬房的老門子也顫顫巍巍道:“屬下復議,手分辦差,向來穩妥。”
一時間,幾十雙眼睛盯著曾怘,不知是威脅,還是另有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