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河源頭,望月城。
一個個不知道姓名的江湖高手出現,他們在圍剿神出鬼沒的大盜昆光。
至于昆光會出現在望月城中這個情報為何如此準確,人們不得而知。
在元神界這片天地之間,并非一切氣運都歸名勝大宗所有,四處游離的元氣同樣也會孕育高手,也會孕育他們不羈的內心。
昆光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總是在黑夜中獨行在塵世之上。
為了大宗多方面共贏,自然而然就會形成諸多道德規范,昆光自然而然也就成了花圃中多余出來的枝芽,不剪掉,是說不過去的。
當然了,如果這根枝芽能夠歸順教化,成材成棟,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晨風、白雪、斗笠、快刀。
這四樣事物面對山頭后埋伏好的一個個高手是不夠的。
腥風、紅雪、光頭、快刀。
依舊不夠。
雖然山的那邊還是山,但是場景確是全新的,過去的腥風血雨會化作過往云煙,染紅的白雪早已融化在身后,標志性的斗笠消失,不再被人惦記,人們只知道光頭烏龜,鋒利的快刀也許會銹蝕……
狂琴殺雪,雪花如夢,昆光左沖右突,四方都是刀影,內心幻境中快刀斬開的敵人,不過是元氣和幻夢。
“禁制和幻陣已經展開,束手就擒吧!昆光。”合歡宗的幻術高手冷煙說道。
“就是,烏**,乖乖投降饒你不死!”
掉在水中的人,有的會被淹死,有的則能學會游泳。
有些人被逼迫才能到達極限,有些人在困境才能到達極限。
合歡宗的人,更精通過猶不及的道理,他們怕昆光超越極限,圍三打一,不斷消磨著昆光的斗志。
生死斗中,一個刀客如果總能淘汰別人,他就會產生一種自信,當這種自信破滅之時,亦或消失、亦或膨脹,這個無敵的刀客就會被淘汰。
昆光就是一個總能淘汰別人的刀客,因此這些大宗高手更愿意用智謀和伏擊,而非上前死斗。
江湖上流傳武學甚多,最基礎的劍法是《六劍書》,最基礎的刀法則是《筆刀譜》,據說這是上古的大能公孫隨手所創的武學,蘊含著象勢變化的法門。
昆光沒有門派,沒讀過多少詩書,他學來的刀法只有《筆刀譜》。
武道,最重要的是實用,招式華麗沒有用,兵器華麗也沒有用,而是否真正實用,則要看使用的人。
昆光的刀實用到無人能比,可同氣連枝的大宗高手們已經實用到不去死斗比武。
望月城中劍河河畔最美的樓叫做明月樓,是合歡宗的地盤,明月樓中最美的女孩叫做冷煙,人送外號冷月無心。
合歡之人也許沒有真摯的感情,卻有真摯的親情,冷煙有個哥哥叫做何方,不過他倒在了帝國的戰場上,那個戰場沒有名字,不過操刀人有名字,叫做昆光。
那一晚,日食剛過,春半花開,滿月當空,闔家團圓。
明月樓下,一個叫做凡星的游子悄然路過,一個叫做冷煙的姑娘樓閣遠眺,驚訝對方同病相連后,兩人以手指月安慰對方,相望而不相聞。
閑潭花落,流水無情,昆光一刀劈了游子的輕舟,悄然離去,成人之美。
也許是當時景色太美,也許是昆光帶有歉意,在那之后,他經常在明月樓逗留,一來二去,自己的行蹤就暴露了。
幻陣之中,他的刀身能斬斷魔琴,他的刀氣也能震退糜音,但他聽出來了一絲紅顏禍水不應該有的味道,這一道琴韻讓昆光產生了一絲遲疑。
哪怕是高手,一絲的遲疑也是致命的。
厚重的禁制和幻陣開始合圍,如同活棋實地,沒有半分沖殺可能,于是昆光敗了。
一道道沉重的枷鎖押在身上,也許昆光會被廢去修為,化作凡人;也許昆光會被安排到角斗場中,當一位戰神;也許昆光會被合歡宗帶走,煉作爐鼎;也許會被丟到千機門苦修學術,成為一個可以自由行動的工具人……
經過各方激烈爭討推脫,昆光被明月樓方面押走。
美子、財富、名望、力量……這些都留不下昆光。
唯一能留住他的,就是枷鎖。作為知音,冷煙推薦用真情,而其他人則一致認可暴力。
望月城的明月樓只是門面,真正的明月樓在大山之巔。
大山在世界的中心,大山很高很大,高到能攬月,大到世界都隨之牽引扭曲。
月宮之上藏著月神云霓,明月樓下臥著能吞食天地的血龍。
天堂地獄,咫尺之遙,昆光就是入地獄的人,隨著他一起進入明月樓下的,還有一位少女。
她叫夜未央,是小魔頭夜孤城的女兒,她也是大魔頭夜未明的妹妹。
夜未明死在了南朝的戰場上,操刀的人還是昆光。
夜孤城妄圖以機巧扭曲天地法則,雄霸天下,最后被各派圍攻慘死。
但是他的兒子夜未明早已達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他用實力奪取了部分天命,導致道艱過后的式微紀元正式形成,他揚言自己身死,在場的人都會受到最惡毒的詛咒,那會比死還難受。
有小魔頭夜孤城和被詛咒的急先鋒假狐貍當先例,沒人會不相信夜未明所言。
夜未明很自信,認為自己無敵,于是使喚來天下無敵的昆光來決斗。
昆光在夜未明眼里不過是一條亂跑的狗,一只光頭王八,周圍一圈觀望的各派也都樂意昆光去試探他的底細。
結果昆光贏了,他一刀隕星,借著天地之威砸死了夜未明。
在一旁的夜未央和昆光都受到了詛咒。
人們都為昆光惋惜的時候,卻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昆光和夜未央會不會繼續重復著夜未明的后塵?
那還用想?一生二,二生三,惡念越傳越多,還是提早封印為妙,于是夜未央被抓走,昆光也敗在了明月樓畔。
封印兩人,造福天下,豈不美哉?
押運總會夜長夢多,大山之巔倒是個好地方。
“地到高處天作界,山登絕頂人為峰,送你一只千年老王八,以后在地宮里至少還有個玩伴。”南朝第一高手龜仙人說道。
謝過龜仙人的好意,昆光抱走了那一大壇子。
高處不勝寒,再高則會變暖,霜雪不過是大山的腳環。
大山之巔的地宮并非永無天日,至少從陣眼的天井處能看到皎潔的月光。
血龍沉睡于此,昏暗之中,紅鱗如玉。
昆光感覺自己全身的氣血都被牽引,但是他卻沒有爆體。
夜未央不語,不搭理昆光。
仔細研究,他發現夜未央身上同樣有一種恐怖的牽引力,打敗夜未明所受的詛咒,全被夜未央引走,而自己殺人無數所形成的血氣,則全被血龍牽引。
自己反而一身干凈,不再有絲毫的乖戾。
頭頂的月亮和腳下的大山,也各顯神威,至于自己,又成了多余出來的枝芽。
有人作伴,為什么還要烏龜來陪?昆光搞不懂。
儀式結束,眾人散去,河清海晏。
“迄今為止,血龍被封印了三個紀元。”
“我覺得我能比這只烏龜晚死。”
“祝你長壽。”
“來復盤吧。”昆光說道。
“怎么,你還想出去?”
“你很厲害,是第一個打敗我的人。”
“過獎。”
“那一夜,那位行吟的游子,可是你布置的陷阱?”
“機緣巧合,順手為之。”
“冷月無心,一石二鳥,佩服。只可惜我是個浪子,但凡我有個親朋故人,我也不會上鉤。”
“但凡你有個親朋故人,你就不會那么厲害。”
“確實。”
“你以為我的琴聲是有情還是無情?”
“裝的,但又是真情流露,我聽不懂。”
“你不是已經聽懂了嗎。”
“何方已經死了。”
“他沒死……”
“這又怎講?”
“何方也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的呢?”
“我對他的思念。”
“如同夢里聽書。”
“給你介紹一下這里的情況,夜未央是極陰體質,如同黑洞,渾身上下又被奪走的部分天命附身,也不知道是吉是禍,她沒有視覺、沒有味覺、沒有感覺、沒有嗅覺,無法發聲,人們無法猜測,她有沒有思想,她究竟算不算人,也沒人知曉。”
“血龍被封印沉睡,已經經歷了三代紀元,你的刀再快,砍得也沒血龍回復的快,搞不好你還會因為脫力爆體。”
“怪不得龜仙人給了我一只王八解煩。”
昆光不打算招呼沉睡的血龍,血龍是天地萬物所化,自己被關押在它身邊,不知道是榮幸還是諷刺。
昆光也不打算與冷煙多談。
身邊的夜未央更能吸引昆光的興趣。
涌向她身上天地元氣足以維持她的生機。
她就像一個臭水坑,一切事物都會不自覺地被她牽引,尤其是天命元氣中流轉的那些邪念,站在她身邊,昆光感覺到出奇的寧靜,當她蘇醒后,她會成為大魔頭嗎?
蓮出淤泥而不染,污穢滋養來者不拒,才能有清香致遠,昆光明白其中的道理。
地宮很靜,唯一的響動,來自缸中不斷想爬出去的王八,現在冷煙沒走,但昆光又不能把她留下。
烏龜看著昆光反光的光頭,以為是月亮,更加堅定了它想爬出去的決心。
“人們都說,養烏龜能辟邪。”冷煙說道。
“我覺得不給烏龜自由,是個缺德事。”
“只有缸中一池臟水,才能給烏龜生機,其他又哪有它安身立命的地方呢?”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這一只王八?”
“也許是吧,以后可能就是你看著烏龜想往外爬,我看著你往外走。”
“但是我們都不會讓看到的王八如愿以償。”
“至少我內心中會有同情。”冷煙說道。
“希望我也會有吧。”
“被動隱居也是一種隱居,明月樓的生意還需要我打點,再見。”
“再見。”
倩影離去,元氣化作蝴蝶從天井中飛走,只留下淡淡的煙塵,夢幻散去,就連烏龜也看傻了,一切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大山之巔的月亮不會行運,月亮亮起再暗淡,就是一天。
昆光不打算記時間,大山和明月的牽引力會扭曲時空,他所記的與塵世間的會不一樣。
時間一長,昆光怕了,刀客不能自暴自棄,哪怕是需要換算時間,自己也要記住時間。
找了個最長壽的位置,昆光開始了冥想。
不知道多少日。
整個地宮只有烏龜爪子的聲音吱吱作響,只有昆光能聽到吱吱作響的聲音。
如果是過去,按照昆光的性格,他會把烏龜丟出天井摔碎,成全它的夙愿,但現在昆光不會了。自己最想放它走,但自己又是最不能放它走的。
身旁的血龍,在思考著什么?長夜未央,她的神海中可有思緒?烏龜的怨念和執著,少女又能撫平嗎?
一個刀客絕對不能因為重復而麻木,除了冥想,昆光也因此不斷地重復地感慨、回憶自己的往昔,成功不能引起自己絲毫喜悅,痛苦也不能讓麻木的自己遲疑半分,也許一輩子就要這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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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游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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