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銘睡了一個下午,精神恢復了不少,腦子也更為靈光了些。
他清楚認識到,既然勢不可轉,那就安心做好自己的事。
至少,得扒下某些人的面皮,洗掉岳母身上的污點,不讓小姑娘受到影響。
秦憶茹給他夾了點菜,問道:“行哥,是碰上難事了嗎?”
“哦,在想明天怎么應對那些麻煩,想必要費很多口舌。”韓銘找了個相似的理由。
“對了,你今天說的那個律法是怎么回事,明天可以這么用嗎?”小姑娘靈機一動,想了個招。
韓銘仔細想了下,搖頭回答,“我今天是嚇唬他們的,這個方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都要把自己賠進去了。”
“到底是什么,和我們說說嘛。”
不光是她,一起吃飯的白舟和秦琛也很是好奇。
看到他們這個樣子,韓銘覺得好笑,身為公主和皇子,自己有哪些權利都不去看的嗎?
他放下碗,說道:“太祖皇帝極其寵愛自己的永樂公主,于是他在大盛律發布之前,特意加了一條關于公主的特權。無論是誰,沖撞、辱罵公主,公主可以先行責罰,再經宗正府審理。”
“若經調查,此為事實,則涉事之人罪加一等。此外,如果事情大到不可調和,封號公主可向宗正府自請削去封號,以此生為平民的代價,換得所有相關人員抄家流放。”
“聽清了,相關人員包括涉案之人的三族。所以,太祖一朝,封號公主的地位遠高于太子。為了限制這種權利泛濫,皇室就有了不成文的規定,公主不可輕易封號。”
秦憶茹很是驚訝,老祖宗這也太任性了吧?隨后,她想到了自己,這個封號父皇到底是用什么換來的?
韓銘拍了拍她,“不要想得太復雜。這一條能不能執行,主要在于皇帝強不強勢,能不能壓得住朝堂上的反彈。換句話說,還要看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值不值得。這種權利,算是一種榮譽吧。”
“哦,我明白了。父皇,雖然也很疼我,可這么大的事,應該不會支持的。”秦憶茹表情一松,看開了。
韓銘有些無語,你個傻姑娘怕是太小看自己了。大盛七帝,總共也就出了五個封號公主,說明皇室還是很重視這個權利的。
不過,他不敢細說,否則被大佬知道,自己又攛掇人家閨女干壞事,估計會被剮了。
吃過晚飯,韓銘一頭扎進了書房,想盡可能多了解一些信息。不知道是誰的手筆,書房中明顯多了很多書籍,甚至還有些不傳之密。
面對這種狀況,他有些無奈,明天自己就是皇帝的頭號馬仔了。
與此同時,京中各府也不平靜,燈火通明。
然而,一座離皇宮內城很近,占地頗大,戒備森嚴的府邸卻和別家不同。只有幾處險要地方點有燭火,其余各屋俱是一片漆黑。
在府里的一個大院內,兩名四十多歲的男子,一臉焦急地看著端坐在榻上,悠閑品茶的父親,大氣都不敢出。
兩人身后,還有十數人,把房間都塞滿了。他們臉上恭敬,盡皆低頭站立。
過了很久,身為長子的某人忍不住出聲,“父親,皇帝已經磨刀霍霍了,我們該作何應對。”
老人終于放下茶碗,拍了拍手,“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我們能做什么,逃都逃不出去咯。”
這時,一名身著大紅色官服的男子,拱手問道:“敢問柳公,陛下這回是打算徹底撕破臉,還是只想為茹妃報仇?”
這位老人就是當朝左丞相柳不凡,三朝元老,現如今七十高齡。他已于今年八月向皇帝請辭,稱病不出,卻被皇帝連連駁回,理由是朝堂離不得如此肱股之臣。
房間內,以他兩個兒子柳繼先、柳繼興為首,其余人皆為各部官員。他們身上,無一不是紅色官服。
柳丞相那時就已經意識到,皇帝可能要下手了,就是不知道陛下的心有多大。
不再想往事,他揮手讓眾人坐下,“事成定局,急也沒用。橫峰啊,依你之見,陛下的心是偏向天下多一些,還是茹妃多些?”
被他叫做橫峰的人恭敬地回答,“觀陛下多年來的作為,怕是在伯仲之間。可畢竟茹妃故去多年,死者已矣,如何能與蒸蒸日上的大盛相較?”
柳丞相點頭,“是啊,所以我們都被騙過了,這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陛下這回,怕是真要血洗朝堂了。一步錯,步步錯,出籠的猛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愿回到籠子里,一副認命樣子的病虎。”
聽到父親之言,身為長子的柳繼先不信,“父親,當年那件事滿朝文武盡皆有份,陛下還能都殺了不成?這可是要天下大亂的,我不信他會把一個女人看得那么重。”
“愚不自知。你和你姑母一樣,看到皇帝處處忍讓,就認為他可以任由你們拿捏,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我一直和你們說,茹妃就是陛下身上的枷鎖,只要她在,皇帝才有顧忌。”柳丞相狠狠地拍著桌子。
“可你們呢?趁我不在,被你姑母蠱惑了幾句,就敢對茹妃下手,居然還成功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可這件事的結果是什么,被捧在手心的長安公主遠離京都,嚴侯徹底與我們對立。”
“知道陛下為何這么做嗎?他要割斷與茹妃相關的一切,這樣他才好布置,新仇舊恨一起算。沒有茹妃的事,陛下對我們尚且是殺之而后快,你以為他真在乎天下百姓嗎?”
盡管柳公的判斷很少有錯,可還是讓人難以相信。這得殺多少人啊,想想都頭皮發麻。
柳繼興比自己的兄長穩重一些,性格也更像父親。
他沉默很久才問了一句,“父親,幾個月前你就料到了這個局面,所以才會讓幾個小輩往南求學的嗎?”
“嗯,但愿嚴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能給我們留幾分血脈吧。”
“可既然早就有苗頭了,為何我們不做準備拼一把呢?”柳繼興不明白,父親怎么會坐以待斃,這么悲觀。
柳丞相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二兒子,卻為他的命運感到惋惜。他輕嘆一聲,“拿什么拼?陛下手中的力量遠超你們想象,我也是近年來才知曉的。人就是不能得意忘形,自以為掌控一切,殊不知那是別人演給你看的。”
“府兵人數再多也只能用來唬人,鎮軍你們看似已經安插了人手。然而,卻都是些高高在上的位置,根本不會接觸到下面的軍士。就這樣的人,誰會和你一起起事?”
“朝堂之上,皇帝一步步退讓,基本沒有自己的心腹,一心一意給百姓減輕負累。可在軍事上,我們有能拿得出手的人嗎?唯一的岳清平,不還被你們異想天開地調走了?”
柳繼先不想在自己二弟面前丟臉,說出了自己的看法,“父親,是不是我們杞人憂天了?陛下若真是那么厲害,會被姑母壓十五年嗎?他要征南洋,朝堂無一人支持,最后還是自己的岳父,根本不善水站的嚴侯請命,才沒落面子。”
“哈哈,你真是和你姑母如出一轍,夜郎自大。”柳丞相輕嗤道,“就是因為陛下讓嚴侯去了南邊,我才會請辭示弱,妄圖讓事情不要那么糟糕。結果,你姑母還想去算計人家的掌上明珠。”
“嚴侯不善水站,愛惜自己的兵卒。因此,南洋戰事必定曠日持久,不可能會在壽誕之前結束。岳清平的事,陛下更是順水推舟,說不定內心都笑瘋了。沒了這兩人,他一點阻礙都不會有。”
“我和你姑母說起的時候,她表面答應地好好的,背地里就立馬聯系三妹去了。告誡過你們多次,不要和那些人走的太近,心會被養大的。現在報應來了,都等死吧。”
柳丞相黑著臉,把憋在心里的話一口氣全說了出來。
柳繼先從小被姑母寵愛,此時忍不住為她辯駁了一句,“姑母乃是先皇皇后、當朝太后,陛下再怎么樣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動她,只要有她老人家在,皇帝就不敢動我們。”
聽到這話,柳丞相心很累,這人怎么會是自己兒子,“凡人尚有逆鱗,何況君主乎?你要是站在那個位置,被人拿著遺詔壓了多年,你會不會想殺了她?皇帝不動我們,是因為人沒有到齊,他想一網打盡,不是不敢。”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傻的人也能明白。跳出陛下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是個合格的君主這個誤區之后,在座之人心底直冒出冷氣。
朝堂上的退讓,對皇帝來說根本無所謂。先把位置給你他們占著,反正人殺光了位置自然就會空出來,由他們去蹦跶。
“柳公,陛下就算是演戲,也演了這么多年。他不可能對百姓無動于衷,任由天下大亂。那么,陛下的后手是什么?”一位不起眼的官員點出了核心。
柳丞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子義這話是關鍵,也是我們唯一能自救的方法。”
見事有轉機,與會之人松了口氣,紛紛出言相詢。
老人一反老態龍鐘的形象,眼神銳利地說道:“皇帝的打算,是把惡名全都自己擔下,朝堂清洗一空之后,還大盛一個簡單干凈的朝堂。過幾年,讓大皇子安然繼位。”
“我們該如何做?”
“這是我為你們做的最后一件事,之后是死是活,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說完這句話,老人揮手讓人推出去,“已經安排了,多思無用。你們切記,沒有實力,心就不要太大。”
眾人頓時喜上眉梢,有了柳公保證,他們就安心了。
房中只剩自己兒子后,老人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若是此次安然過關,你們就和那邊斷了吧。”
然而,話音剛落,屋外就傳來一陣大笑,“柳大人,這是要過河拆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