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聽這個聲音該是來者不善,“這是心虛了?”
聲音不是那個叫阿辰的。一時間,不光是龑下意識提高了警惕就連晏斕杉也回了頭。可這一回頭才發現了不得了——
身后人群如同靜止了,而那個說話的僅僅是臉上那道疤就夠嚇人的,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眼白過多顯得更為駭人,聲音嘶啞得不像話,喉嚨如同被鈍刀刺啦過:“遠遠就聞到魔族的氣味了,真是臭惡。你們是不是看到我臉上的疤了?是不是有點后怕啊——很快你們也會知道被同類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是什么感覺了。”
“小心!”那種同歸于盡一起墮落的眼神再危險不過了,晏斕杉推開木納的龑,眼睛突然劇痛讓他倒地抽搐著。
原本想追上去的龑也停下了步子,而那個“人”卻沒有罷休道:“便宜你了,至少看不到別人看你的眼神了。這都是你們魔族的錯……我會讓你們都付出代價的,我就在人界等你們。”說得像是“就在地獄等你們”。
晏斕杉打消顧慮道:“別告訴他們。”肩膀都還在間歇顫動著,眼里流出兩道血淚,他沒有讓龑來扶他而是自己慢慢站了起來,擺著手拒絕,也不管對方有多么擔心只是說:“我臉很臟……對吧?”
龑不想讓他誤解,只是空抬著手不敢看他的眼睛:“洗洗就好了。”
“也對。”晏斕杉全然忘了自己以后都看不見的事實,抬手正要擦時被龑抓住了手腕。
“等這些人醒過來會很麻煩。”——只是這樣,也只能是這樣。
晏斕杉也就任由他了:“只是拉著袖子。”晏斕杉沒有得寸進尺,只拉著龑的衣袖忽略了龑伸過來的手,“真的別和他們說。”
“看著點路,笙笙。”龑收著點兒手肘,提防又小心。事發突然,惹事的那個神族也逃離得不留痕跡,龑只有寄希望于晏斕杉了,“認出他身份了嗎?”
晏斕杉疑似苦笑,輕微擺著頭:“你關心的僅此而已……別說話了!我也就是說說。對——我認出來了。”晏斕杉看不清但還是猜得很準。龑嘴又合上,一路上對不上眼也說不上幾句話。
還是晏斕杉到了門口,拿出鑰匙那會兒:“你開一下吧。”
開門前幻想的腐朽味道倒是一點沒有,清香味有點像檸檬白茶的香氣,想必提前做好了準備的。晏斕杉拍開龑的手,摸索著墻壁逃也似的到了廚房洗手臺上潑水清洗著血漬——幸虧之前來過這兒,對布局也是熟悉了一遍忘不了。明明疼得嘴唇都咬白了,眼皮緊閉出紋理了卻仍舊一言不發,也是篤定不會有在意的,他幾年來沒有母親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快就能擺脫的。
“……你說你認出來了。”龑沒有思緒略顯機械地開口,說的話都未經琢磨。
得虧晏斕杉是個繞得了彎子的,聽懂了去:“神族放逐人界的那一批。”
“人界不會動蕩嗎?”
“他們都還要靠香火,現在倒也反了——把人供著了。”晏斕杉在毛巾上擦干了水分,摸索著走了出來,“我可以靠自己的。你先熟悉下這個房子,神界的事我會上報的,這時候請讓我靜一靜。”
“笙笙……”眼睜睜看著身影轉入房間里,緊閉的房門,那關門的聲音還飄蕩在腦海——明明也沒用什么力,那聲音怎么會無孔不入?晏斕杉是因為他才手傷的,如果當時是他,或許也會是這么個脾氣——因為他連話都不會說。
——母親,我的本相確實太難看了。
晏斕杉聽了幾遍發過去的語音,鎮靜又有點呆愣地等著,他腦海里的話一遍一遍地翻涌,到頭來還是那么幾句話。他對自己過于了解,他為了目的不折手段,明明可以阻止卻非要為了靠憐憫來留住,這眼睛也算是給他一個警示——他做不到無欲無求,只要活著就會有執念。
屏幕閃了一下。晏斕杉手指顫動很快又恢復平靜,摸索著方才記住的位置,閉著眼也能打開的界面,他還是頓了頓:“希望您不會讓我寬心。”
看不到屏幕,他半信半疑地點了下去——幸好是語言,可怎會這么巧?他慌張得像做了壞事的孩子張望著怕被看見。
——你媽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想著發語音了?這樣也好,至少比文字溫情。
晏斕杉可以求母親在他還有救治的機會時治療他的眼睛,可他沒有。
——只要您不嫌兒子啰嗦……媽,如果我想對付那些被你放過的神族,您會不認我嗎?
那邊應該是頓了一下。
——……是那個臉上有疤的嗎?算了吧,罪不至死。但我希望你能聽我一句勸,他應該好好活著。
幾乎是下一刻,晏斕杉后怕了,背對著窗戶,他有預感她正在那里看著。
——您知道什么了,別擔心我好嗎?
晏安察覺到了自己暴露了,化成黑貓的她快步從陽臺跳到下一個陽臺上,化為一縷青煙離開。
都是自己造的孽,這孩子從小就與自己分別12年。情濃于水的骨肉,是她受了血肉崩裂萬蟻噬咬費盡心理和心靈上的折磨生出來的孩子,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最后也是自己影響他最深。
——……你自己好好的。記住你的選擇與媽媽無關,是你自己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沒有誰是萬般完美,那些下意識的想法也沒那么不堪。
“下意識嗎……”晏斕杉鼻尖嗅到沁透墻皮的菜香,眼睛因為那個血刃上的陣法即使看著沒有大礙實則已經讓他連靈視都發揮不出來。腦海里折麼他的聲音變得極致溫柔又顯得癲狂——這樣也好,示弱總比把自己全副武裝的強。
門阻擋了菜香背后的油煙氣,晏斕杉扶著門框,清晰聽著放晴的腳步:“在做什么這么香?”
“你不會餓,但不阻止你得到這份滿足。”龑把對方的手放在自己臂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