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查案
“阿嚏……”一陣涼風拂過,慕顏不由自主地打了噴嚏。
她見李凌蕭聞聲轉過臉來,不覺耳根微熱,眼含歉意地看了李凌蕭一眼,說:“抱歉,可能是在外面站得太久了。”
李凌蕭沒有言語,解下身上的墨色大氅披在她的身上,輕柔地為她系上絲帶。
暖甜的龍涎香似有一種神奇的力量一般,從她的鼻尖淌入心口,蔓延至全身,她呆呆地望著李凌蕭,連到嘴邊的話都忘記說出口了。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李凌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臉上,灼灼目光如皓月般皎潔,似是這黎明前最黑暗時的第一道亮光,照進她心底最深的角落。
慕顏只覺心口的熱潮已竄到了面頰上,她無措地低下頭,輕聲說:“多謝。”
她低頭的那一瞬,澄澈的眼里帶著些許的茫然與警覺,恍惚間,李凌蕭又想起了那日的春夜。相似的時間,相似的眼神,可他的心境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了。就如春夜的風掠過微微波蕩的池面,層層漣漪,久久未平。
他的嘴角不覺微微揚起,平和的語氣里略帶著一絲的喜悅,說:“陪朕走走吧。”
兩人沿著菡萏池,慢慢往水榭長廊走去。
岸邊的垂柳一枝枝拂過慕顏的肩膀和手臂,像是大氅里的溫暖馨香的余溫,纏絲繞縷的柔暖,不偏不倚正入心間,在心里扎了根。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天空逐漸從墨藍轉為了深藍色,一抹紅霞悄然浮了上來,那淺淺淡淡的緋紅,似少女害羞的面容,扭扭捏捏,不肯露出真顏。
暗沉的池面上,漸漸變得清透起來,晨曦的微光如同神跡降下——天亮了。仇恨與罪惡隨同黑夜一起退場,天地重現和煦溫柔。
慕顏余光瞥見劉公公急匆匆地朝著他們的方向而來,微微喘著氣,躬身施禮道:“皇上,原來您在這呢,奴才可是一通好找呢。這時辰到了,該早朝了。”
慕顏這才發現,李凌蕭身上穿著的是明黃色的朝服。剪裁得體長袍上繡著滄海龍騰的圖案,袍底那洶涌的金色波濤,被風帶著微微揚起。
俊美的臉龐輝映著晨曦的微光,帶著天神般的威儀和與生俱來的高貴,使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
這樣的威嚴,讓慕顏有那么一瞬的不適應。
這么久了,李凌蕭是極少穿著朝服出現在她面前的,也因此,在她眼里,他除了淡漠一些,一直都不算個威厲的人。
李凌蕭轉頭時,發現慕言正看著他,在隱約的晨光下,她的眼如星月一般明亮,又如波光一般恍惚。
他緩緩開口:“近日宮中不太平,你自己要多注意飲食。如若覺得身體不適,可以喚周太醫前來查看,切不可硬撐。”
慕顏輕聲應“是”。施禮送他離去。
李凌蕭沒走幾步又回過頭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唇角浮現淡淡的笑意,說:“以后沒人的時候,你在朕面前,自稱‘我’便好。”
“哦。”慕顏有些不明就里,不過“我”這個自稱確實讓她覺得順當多了,天知道,她動不動在他面前哀家哀家的,心里有多別扭。
她畢竟還沒和先帝正式成禮,就被封為了太妃,其實心里難免有幾分心虛的。
既然是皇上親口提出的,那她也只是謹遵圣諭而已。慕顏想到此,心里頓時松了一口氣。
遠處的霞光愈發地紅艷了起來,那明麗的顏色昭示著昨日的退場,新的,即將開始。
春風徐徐,拂綠芳草。楊柳裊風姿,拂晴波垂垂。嫩嫩的新芽在晨曦下清新通透,青白相間的琉璃瓦上,浮動著陽光的熠熠金色。
皇后所改造的東閣原叫廣慶樓,是宮中最高的樓閣,東墻臨靠著皇后的寢宮——鳳安宮。因而更名為東閣。
這里原是先皇在位時,與眾嬪妃飲酒作樂的地方。
慕顏前世來過這個地方,那時候的廣慶樓靡麗奢華,倒是少了現在的這種清雅閑適。
她踏過花磚漫道,緩緩拾階而上。
茶室位于東閣的頂樓,軒廳的入口處放置著繪著云霧繚繞的山水畫的六連扇屏風,行行白鷺,清幽山澗,松柏林立。
屏風前有一嵌著螺鈿的紫檀木托架,上設精致小盆景,堆砌著幾塊大小不一的雪白山石,栽種著大片短松,顯露出一種精雕細琢的詩意。
盆景左右兩側的壁上,懸掛著王維的兩句詩。一句是:“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一句是:“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
慕顏在心中暗嘆,這還真有幾分入了摩詰的詩意中了。前世匆忙而來,又在擔憂驚懼中離開,倒是沒能有機會好好欣賞眼前的景象。
皇后的才名,慕顏還在閨閣之時就有耳聞。所謂的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就是形容她那樣的人吧。
她聽著屏風后面傳來的涓涓流水聲,緩行輕步走了進去。
原先四面的幾扇琉璃窗已被拆下,掛上了竹簾。窗外引來一眼清泉,用兩根小竹管作為引流。竹管的交匯處,用竹片擋著,當竹片拿起時,泉水緩緩流入竹制漉水囊中,再滲入銅釜中。竹片再次放上時,泉水則從另一支竹管緩緩流入水方中。
只是,因為發生了人命案,紅泥風爐上放置銅釜的地方,現在空空如也。連桌幾上的一應茶具都被送到了太醫署。
慕顏從前只見過單向引清泉入內,這樣的雙向竹管引流,倒是初次見識。她不由得認真地觀察起這個巧妙的設計。
不知是不是因為現在無人烹茶,另一支竹管不引水的原因,慕顏發現這根竹管干燥許多,比起另一根竹管,也顯得更綠一些。像是還未完全曬干,就已經投入使用了。
“如月姑娘,這樣子的引流方式是誰想出來的?倒是別致精巧的很呢。”慕顏忍不住脫口問道。
“稟太妃娘娘,這是絲蘊閣的宋先生,專門為東閣做的設計。我們娘娘也很是喜歡呢。”如月答道。
慕顏聽著這樣如鶯啼燕語般好聽的聲音,微一愣怔,轉過身來,看著眼前這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
她穿著宮中女婢統一的青蓮色襦裙,同色系的披帛上繡著大朵的紫薇花。廣袖的袖口像是被裁掉了一小截,露出了她纖細柔美的皓腕。頭發挽成百合髻,簪著兩三朵粉白相間的薔薇花,仿佛走近些便能聞到縷縷清香。
她微低垂著頭,恭敬地行禮答話。
這樣看似不顯山露水的粉藻其姿,襯得她水靈秀氣,清艷脫俗,不由得讓慕顏多看了兩眼。
如月是皇后身邊的貼身侍女,不過,卻是在皇后進宮后,她才到皇后身邊的。
她原本只是殿前值守的,因皇后給自己的一個陪嫁丫鬟安排了親事,不日就要嫁出去了,所以,把如月提拔為自己的貼身侍婢。
慕顏帶著淡淡的笑容,輕聲道:“如月姑娘,想來昨日的情形,你是清楚的,不如跟哀家細細說來吧。”
“是,太妃娘娘。”如月斂衽為禮,面帶惶恐地說起了昨日案發的全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