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不著寸縷,就跟動物沒啥分別。最原始的動物,都靠本能活著。
方芽沒有哪個時刻,能像現在這般,相信靈魂的存在。當惡魔撲過來前,瘸腿的司機將軀殼撲進刀尖,靈魂卻飄到了方芽頭頂,他怒視著惡魔。
方芽的靈魂也飄出來,和司機的靈魂并排一起,看著底下的小偷,在一個女孩子身上發泄。女孩拼命抵抗,被幾拳頭錘擊,又扣住脖子,掐實了下巴。
她悲憫地想:她真可憐。
一切結束后,她的靈魂又倏地回到軀殼,坐起來喃喃:那個女孩,真可憐。
她看著手電筒的光圈,奶奶的目光在看著她,柔和地像一雙溫暖的手在撫摸,“要活下去啊,孩子,你答應我,會去看看老宅的枯井,還有那頂有故事的房梁。”
方芽握緊拳頭,看著男人扣上褲子撿起手電筒,拖著女人的尸體,朝隧道走去。
方芽忍著疼痛,爬到巴士車后。一點,一點,摳著堵路的小石頭……
不知什么時候,男人又回來了,帶給她幾塊煮熟的***著她必須吃下去。
也不知什么時候,男人沒法將肉煮熟,讓她要像日料一樣生生咽下。她惡心,吐出來,就會被打一頓。
那個時候,她的靈魂又飄出來。奶奶在塌方的礦井里擁抱她,撫平她背脊的顫抖。
她看著女孩子吃下生肉后,又飄進軀殼,喃喃:這女孩,真可憐。
之后的日子越來越難過,肉也帶著腐臭味。
水耗盡,惡魔男人開始長時間盯她的脖子。
方芽還在摳挖著石子。司機說無能為力的人,會點一簇怒火,轉移恐懼。方芽就把所有泄怒的力量,都投射在那堆石頭上了。
那如芒在背的感覺又來了。手電筒已經沒電,但方芽能憑細小的腳步聲,辨認男人的方位。
男人的方位,摩擦出幾不可聞的金屬聲。方芽抓了塊尖利的石頭,磨堵路的石碓。
刷——
男人沖過來了,金屬叮在石頭上,發出刺耳的聲音。方芽驚恐地喘氣,尖石頭在空氣中亂劃。男人化成一只惡鬼再次撲來,奶奶的靈魂卻在方芽的心跳聲中大叫:“刺過去!刺過去!”
她每一記心跳,奶奶都會跟著大喊一句“刺過去”!奶奶的喊聲越來越密集,她厭煩卻聽話地刺了過去。握尖石頭的手背上,突然溫溫熱熱的。
是奶奶在撫摸她顫抖的手。她這樣想。
她被心跳敲得頭發暈,暈了肚子就餓了。
奶奶的靈魂為她溫柔地烹飪,最后遞來生肉刺身。她心驚膽戰又狼吞虎咽地吃下新鮮肉,在奶奶慈愛的目光中,慢慢平復心跳。
“靈魂是存在的,奶奶的靈魂就一直照顧著我。”方芽對自己說。然后抓起尖石頭,繼續挖路……
七十八天后,方芽終于挖穿了一個小孔,陽光照進了黑暗。她把孔挖大,鉆了出去。
方芽深深吸了口氣,清新的空氣灌入肺里,全身的毛孔都在郊區的景色中舒張開來。
方芽聽到了肺里有靈魂在叫囂,里面有女人的聲音,小偷的聲音,奶奶的聲音,司機的聲音……
她閉上眼甩甩頭,對自己說:“別傻了,世上沒有鬼魂。我們,都得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