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的,白洪清醒出來,順帶幾根把他粘在一起的管子抽離開來,這徹骨的疼痛不由得讓他叫了出來。
這次,他醒了。
在面前的,卻是淡藍色玻璃罩和旁邊的供氧裝置。
他慌了,用拳頭使勁往玻璃罩上留下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聲響,但那玻璃罩卻像鋼一樣,所有打擊都化作了棉花一樣的力。
化為烏有,頃刻消失。
他冷靜了一下,望向周圍的環境,這是一間廢棄的倉庫,在正中央,就這么擺著一個冷冰冰的機器,在他的最右手邊還有一個小電箱,應該是供電的裝置。
這里面,裝著他。
只需要把供氧斷掉,只需要點幾個按鈕,他也會就這么死去。
人的生命還真....渺小啊。
他看到在東側的那面墻上,應該有個監控,在監視著他,沒有任何聲響。
他看不到任何除他之外的生命體存在,這不禁讓他陷入了恐慌。
但腦子卻不聽使喚,回憶起了一切,頓時,一切都有了解答。
從開始到現在為止的所有事情,白洪都明白了。
就在那一剎,也就是這么一剎。
他叫白洪,一個公司的普通職工。
地位沒有多高尚,品行沒有多么好,業績也沒這么出色。
但有個懂他的妻子,就夠了。
而她的名字叫,葉離,是他的高中同學。
他的成績并不好,所以沒跟葉離上到同一所大學,但葉離卻不以為然,仍然保持聯系著。
他得了病,葉離過來照顧。他有麻煩,葉離過來幫他解決。
從不斷絕,從不后悔。
然后他們就結了婚,裸婚,不帶任何其他步驟,就在那個夜里,白洪拿著他那如小石子般大小的鉆戒,給葉離帶上。
那天的夜晚,安寧而靜謐的。不發出一點聲響。
后來就生了個孩子,叫金歌,還是個大胖小子,剛生下來的時候啊,記得還哭的挺厲害,叫的讓人只可憐他。
害,當時看著你,我就感覺有了歸屬感。
這么做值得啊,我的兒子。
可本來幸福的日子,卻被一場車禍打斷。
那天,記得是個周末,兒子才剛滿12,讀初中了,帶他去周邊的一個森林公園去游玩,就在接近那個公園的油柏路上,一輛貨車向前駛來,卻悄無聲息的,來不及一下剎車,就像是時間故意的,撞上了這輛小小的,只夠裝載三人的小型轎車。
葉離就躺在副座位上,不發出一點聲響。
之后血跡順著安全帶,蔓延到白洪的衣領,他就在這近乎撕裂的疼痛感中掙扎的醒來,坐起來,艱難的把把手擰開,出去。
他先選擇了兒子,把兒子拉了出來。
等打開副座位的門時,迎接他們的卻是一部躺在地上的人形驅殼。
安靜的,不發出一點聲響。
他就楞在那里,任血的腥味充斥著全身,任灰塵拍打著臉,任灼熱的陽光燒著身體。
金歌也受不了這么的打擊,暈了過去。
他隔了好一會兒,才從痛苦脫離出來,打開手機,點擊在破碎玻璃下的按鍵,顫顫巍巍的按下“120”這三個數字。
“喂,您好,這里是120救護中心?!?p> “120嗎,我在森林公園....快來...救救我們..”
“好的先生,已經派隊去往現場?!?p> 摔下手機,顫抖著手仍不知道該如何安放。
而轉頭呢?
再轉身看向那輛貨車,車內早已沒了蹤影,車主早就逃了。
在生命面前,法律面前,誰都懦弱。
是嗎?
等到救護車到來,送到醫院,待醫院的“手術中”紅燈關閉后,迎來的卻是醫生的一聲短短的嘆息和搖頭。
兒子沒事,兒子還好。
不不不,不不不,葉離沒死,她沒死。
她怎么可能死呢?那醫生在騙我!他絕對在騙我,是嗎?!告訴我,告訴我啊.....
回到家,到臥室,坐著。
窗外,雨落個不停。
他抽開窗戶,把雨水和風都降落在他的身上,任憑這股刺人的冰涼浸透他的肌膚。
他暈倒了,在這個寒夜。
再次醒來,他決定一身心投入在工作中,可越工作努力,疲憊感也越發越猛烈。
他甚至看到葉離就在那扇門前,對著她招手,微笑,他想去抱住她,可是換來的只是空氣,潮濕的空氣。
我的.....葉離啊......
在兒子讀大學那年,他感覺到了改變,仿佛有個人就在他身邊,重復著之前葉離做過的事,長得跟葉離也相差無幾,但卻能陪伴他,不會離開他,永遠不會....
近乎瘋癲的,愛上了這個人。
“誒,金歌,怎么沒見過你爸啊?”
“我爸啊....他在家的,不想來管我學習吧哈哈”
“噢,這樣啊,真羨慕啊,不管學習多好的”
“哈哈哈....可能...是吧”
金歌在大學寢室,別人經常這么問他,經常也這么回答。
可在金歌看來,他爸自從他上大學開始,就開始不正常,嘴里一直碎碎念一個叫意惠的人,還說什么,帶他一起出去玩,甚至有時候還經常哭。
他根本就是個瘋子嘛......
可不變的卻是....他是我的....父親啊.....
一瞬,這些回憶一下涌出白洪的腦海,一直循環往復的提醒之前的事情,并且讓他全部接受。
眨眼。
仍是淡藍色的玻璃罩,但似乎沒這么難打破了,用手稍微用力地往右上角的地方一砸,就開了。
“啊....”白洪摸著頭,彎著身子站了起來。
巨大的房間讓他感覺到深深的壓抑感,沒有一點自由,沒有一點生機。
金歌猛的驚醒,圍繞在耳邊的仍是冰冷的機器聲,他往監控看去。
“父親呢?!”金歌一陣心悸,望著已經被破壞的玻璃罩....以及...那些沾滿血液的醫療管。
“不行,我得馬上去醫療室。”金歌往門口走,把掛在衣樁上的披風匆忙的穿上,拿著鑰匙走出去,然后將門反鎖。
“啊..終于鎖住了....”金歌反復扭著鑰匙說到。
接著遍走向了那條小巷。
夕陽,印著他的影子,刻畫向四面八方。
烏云在遠處,似乎準備壓過來。
終章一切
白洪搜尋著這個房間能看到的所有角落,包括地毯下和儀器的內部空殼里。
他看了,目前能使他逃脫的辦法只有一個,那扇門,棕黑色的保險門,普通的方法或者萬能鑰匙根本就打不開,就算拿有鋼鐵硬度的東西去砸,也等于無能為力。渺茫的希望,就是這房間里能藏著什么不尋常的東西。
“何況這地方...還有監控?!?p> 他不知道哪個人無聊監視他,還把他關在這種破地方。
無聊,無聊透頂。
“我還要回去給我妻子和兒子做飯呢...”
想到這,他望了望玻璃罩附近,看到了一根似木頭一樣的東西,走進拿著一看,是一根鋼制撬棍,但往門上一砸,一撬。絲毫沒有改變。
這棕黑色的門,要吃掉他,嚼爛他的骨頭。
街上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快到了,穿過這個小巷就到了,就在那個醫院里,踩著棕色的地磚,冒出的水花不留情的把褲腳打濕。
“這小巷好黑啊....”金歌不樂意地嘀咕到。
漆黑一片,毫無生機活力。
待到穿過小巷,小雨早已轉變成近似暴雨。
打在金歌的身上,徹骨的冰涼。
到了,那個醫院。
跨上白色的三層臺階,到了前臺。
“先生您好,請問您是?”前臺的一位護士問到
“啊...這是那個...”金歌慌張的從披風里拿出一張小卡片,上面刻著一點點的字跡,寫著“專屬”兩個大字,右下角還有不引人注目的“白洪”兩字。
“這,你看下吧,我一直隨身攜帶著的..”金歌對護士說到。
護士看到“專屬”兩字,神色變得緊張了起來,慌忙拖動鼠標,點擊了那個加密程序,輸入了密碼。
“好的,先生,你可以上頂樓了。”護士說到,接著遍把卡片給了金歌。
接過卡片,金歌往電梯走去。
“沒想到我竟然還能見到分裂癥家屬來看望,真是難得啊...也不知道我們醫院設立專門一個看護分裂癥的房間是為什么..”護士低頭自語。
“叮咚”隨著電梯門緩慢打開,映入眼簾的,只是在走廊深處的那一扇門,棕黑色的門。
旁邊還有一個小房間,里面是存放鑰匙的地方,由于保險門幾乎是最精良的制作,所以這個小房間也便沒人打理,滿是灰塵和蛛網。
拿到鑰匙,準備開門。
“沒東西可以開這門啊...我該怎么辦啊..”白洪不斷來回踏著醫療室里慘白色的地磚,著急的想到。
“咔”,白洪聽見了保險門機關的松動聲,趕緊找了個小地方躲了起來。
隨著沉悶的機關聲響起,保險門被緩緩推開,他看到了一個瘦弱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穿著一件墨綠色的披風,似乎在找人——就是白洪,他暗自發誓自己絕不能被這個陌生男子抓到,這樣就不能回家了。
他先是在整間房子走了一遍,一直在往地板上望,他以為我躲在這里嘛...然后緊接著便是開始叫“白洪”“白洪”“我知道你在這里”種種,但他仍舊死死盯著金歌鞋子的朝向,不讓他靠近,哪怕一下。
“你出來啊,爸爸!”金歌近乎用盡力氣喊到。
回響在這個巨大的房間里,又顯得格外蒼白。
白洪木楞了一下,望著頭頂上的木板,但沒有一點光亮,又轉向剛剛看的地方,這個穿著披風的陌生男子,竟然就是他的兒子——金歌。
白洪顫抖的手順著粗糙的床板,再轉到地上,爬出床底,再拍拍衣袖,站了起來。疑惑的盯著眼前這位稱著是他兒子金歌的男人,他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不該這么憔悴,不該這么瘦弱。17 18歲一小伙子呢...怎么可能這樣...
“你怎么可能是我兒子,別逗我了...”白洪對著金歌說到。
“你的....”金歌遲疑了幾秒,咽了一口水,“你的妻子叫葉離...她....出了車禍死掉了?!?p> 白洪心里一顫,這個人竟然知道這些,看來是他的兒子沒錯了吧。他顫抖的手向金歌伸過去,準備好好抱一下兒子。
金歌往后一退,躲過了白洪,神色也變得難堪起來,對著白洪說,“爸爸,你這樣,你躺在那個床上好不好,我把面罩再給你修好安上,這樣就可以了?!?p> “你是..想讓我繼續躺在那個床上?為什么我要躺在那個床上,繼續做我的夢?繼續把那些管子插在我的身體里?繼續受到這個監控器的監視?不行,我不該....我不該這樣!我兒子他...更不會讓我這樣!我現在只需要出去,給我兒子妻子做飯,而不是陪著你玩!”白洪指著金歌的鼻子,大聲的說到。
“你的妻子...已經死了!葉離已經沒有了!至于你說的什么意惠,那更是無中生有,荒誕!快按照我說的做,這樣也是為了你好啊...”金歌握緊了拳頭,青筋也顯示出來。
“你說什么?意惠她...什么?”白洪不解地盯著金歌。
“她根本就不存在,你得了病,很嚴重的病,讓你想出了這個人物,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你還真當真了嗎?”金歌一字一句的在白洪面前大聲吼到。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不存在?她幫我做飯,把我送到公寓,給我請醫生,一直陪著我,怎么可能不存在?!”
“不可理喻!你真是沒救了,是我把你送到的公寓,是我給你做的飯,請的醫生,病情怎么會嚴重到這個地步...簡直瘋了,我當初就應該強行給你打失憶針,要不是怕你之后出了什么異常,我會選擇給你這么好的儀器嗎?但是哪怕到現在,你也一點都沒有好轉的跡象。”
“你.....你...”白洪望著眼前的金歌,他漸漸意識到這是個壞人,擾亂了他的家庭的壞人,哪是他什么兒子呢?
“說不定我兒子妻子現在還在家里等著我呢..我都被困在這里一段時間了,還沒見到他們呢...你...你就該去死!”
白洪像瘋了一樣往門口跑去,金歌趕忙攔住他,白洪往金歌身上錘了兩拳,金歌被擊倒在地,白洪看向地上的那一根撬棍,拿起來,向著金歌的腦袋,毫不留情的砸去。
金歌只看見了,他的父親,拿著一把像鋼鐵般的棍子向自己的腦袋砸去,隨后,便沒了知覺。
血,濺在了白洪的黑色襯衫上,浸透到了身體,感受到了涼意。
“他死了...哈哈.....他死了!我可以出去了,去見我的老婆孩子,快,找個地方出去?!?p> 白洪走出保險門,看到了電梯,但上面需要一張卡,是一張專屬的卡,他立馬回去,找到了金歌的披風,里面就有那張卡,還有一個鑰匙,應該是保險門的吧..但為什么是碎了的卡?
原來,金歌在拿鑰匙的時候,早就把卡片砸成了兩半。
“這混蛋..不該死誰死...看來只有把那個電箱砸了才行?!卑缀橛媒搜那斯?,打破了電箱。
黑暗,鋪面而來。
在一片漆黑中,他看到了一點淡綠色的光,朝它走了過去。
“怎么斷電了?”前臺護士疑惑的說到。
“可能是電箱出問題了吧,我上去看看?!币晃焕险哒f到。
一陣鑰匙聲,打開了鎖,“安全通道”四個大字則顯現在了上面,他沿著樓梯走到了頂樓,看到了被打開的保險門,慌忙的往前走,隱約踩到了像水一樣的東西,還有個硬的東西,仿佛是個人?!,那水可不就是血嘛...,老者驚慌的坐在地上,打開電話,準備撥打給前臺。
正當準備按撥打鍵的時候,聽到了腳步聲向他走來,“有人嗎,有人在那邊嗎,快來,這里可能死了個人...”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后,腦袋感受到一陣金屬的冰涼,上面還有點像水一樣的液體。老者沒了直覺,倒了下去,手機透著的光,照在了那一片血泊上。
“謝謝啊...我終于可以走出去了...”白洪對著倒在地上的人說到,摸索著把保險門鎖住,并向淡綠色的光再次走去。
到3樓....2樓...1樓..,出口到了,我終于可以出去了,能見我老婆孩子了,太好了!
護士看著一個身穿黑色襯衫的陌生男子走了出去,便也沒管什么,繼續忙著手中的事。
“奇怪,老者去這么久了,怎么還沒回來..”
走出醫院,暴雨便傾泄在白洪的身上,但白洪也管不了這么多,往馬路上跑去,他只想快點回家見到他們...馬上..
不久便起了濃濃的霧。
白洪看見了一輛車,正在往前開,車上有兩個人,誒?那不就是..我老婆孩子嗎?我來了,快來了!白洪便往車頭跑去,按了喇叭的司機以為這個路人會閃開,但并沒有,他迎頭撞了上去,然后便撞開到了遠處,大霧已經看不到他的方位。司機的手有些顫抖,停了下車,望著周圍,沒有監控可以拍到現在的位置。
“算了..走吧,反正警察不會來抓我..”隨著車輛的啟動,一輛車再次消失在這片濃霧中,不見了蹤影...
醫院里。
“老者醒了,快,快過來看看”護士激動地喊著,引來了這個醫院里的人群。
“老者,到底發生了什么啊,在那個頂樓上?!弊o士對著老者問到。
“啊...啊!里面應該死了個人,怎么,你們沒眼睛看不見嗎?!這電也恢復了啊!”老者憤怒地吼到。
“不是...是保險門被鎖上了..我們沒找到鑰匙在哪里...只找到了在門外的您..對不起啊...”護士委屈的快要冒出了淚水。
“好了,這下完了,可能只能等醫院拆遷才能把那個人找出來了,也不知道誰死里面了,這么倒霉,被那個瘋子殺了...”老者摸了摸腦勺,還疼著呢..
外面的暴雨停了,在一天晴朗的天空下。
一個尸體靜靜的躺在油柏路上,陽光炙烤著這具尸體,不發出聲響。
等到路人發現并報警時,發現這個人叫白洪,檔案上只有一個叫葉離的妻子,和一個兒子金歌,但葉離早就在一場車禍中死亡,兒子也在最近消失,警方出動了全部警力,也只能找到那家名叫“期盼”的醫院,但那個保險門確實怎么也打不開,便也無法相信醫生們所說的金歌在里面,只能知道白洪有一個難治的分裂癥。
“誒兒子,你說我們和媽媽一起拍一張全家福怎么樣,拍完咱們就去森林公園。”白洪笑著對金歌說。
“好啊,等我去把媽媽叫來。”金歌微笑著回答到。
“喲,難得見你大氣一會,還帶我們出去玩?!比~離說到。
“誰還沒幾次輝煌的時候,哈哈哈?!卑缀楹π叩男α耍樳€是紅著的。
“來,3..2.1,茄子!”照相師眼睛盯著相機說。
好嘞,把這張照片放在家里,咱們去森林公園玩嘍!
“好嘞”葉離和金歌大聲回答到。
陽光,照在車上,一家三口坐在車里打鬧。
定格在這個畫面,時光也不再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