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姐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錦珠,是我小舅給起的名字,當是二姐出生第二天,小舅興高采烈的到我們家跟我媽說:姐,我閨女起了兩個名字,一個是錦珠,一個是金豬,你看選哪個?
我媽選了第一個,錦珠,錦繡珠玉,一聽就是榮華富貴,小家碧玉,可惜了,她不是,因為從一開始就錯了,上戶口的時候,那不認識幾個大字的村支書給我二姐的名字寫成了錦祝,祝福的祝,好像她活的這大半輩子也是活在祝福人和被人祝福的日子里,
我二姐是85年的牛,比我大三歲,性格也像牛一樣倔強。我腦海里有關于二姐的最早的記憶是我上學前班那年。
那是一個夏天,天氣炎熱,吃完午飯,我們照常去上學,因為我媽媽做飯很早,所以十二點半我跟我二姐就已經踏上了上學的路,在上學這塊,我爸媽總是比別人積極,每次都是放學鈴聲響,飯就上桌,我們到家,飯入口正好,不熱不涼的,吃飯十分鐘搞定,就開始被催促上學,我記得有一次我去上學還碰到過放學還沒有走到家的同學。也許是從小養成的習慣,以至于到現在,不管是做什么事情,我總會提前做好準備,不管是約會還是面試,總是提前預算好路上的時間,以保證自己最少提前十分鐘出現在約定地點,如果有什么特殊情況不能準時到達,也總是會提前通知對方,自己不能準時到達的理由。
那天我們出發的比較早,在路上走走停停,十幾分鐘路硬是走成了半個小時,到學校的時候差不多有一點左右,學校里也有了幾個學生,也不怕熱,在大太陽底下溜溜達達的,我二姐把我送到學前班的教室門口讓我寫作業,她就去了自己的教室,那個時候二姐已經是小學二年級的學生了,她很不屑搭理我這個學前班的奶娃娃。
大概一點半左右的時候,突然起風了,因為實在是太熱了,起風后,我們都跑出來教室,找風口涼快涼快,可是,風越來越大,沒有十分鐘就吹得屋頂搖搖欲墜的,而且開始下雨了,雨下得沒有任何征兆,就像老天爺在用盆子往下倒水一樣,嘩的一下就潑了下來,我們這些小一些的孩子被嚇的六神無主,哇哇大哭起來,四五年級的大孩子也沒見過那樣的大雨,哇哇亂叫都跑到了教師辦公室門口,可是一點半的學校除了我們那些早到的孩子,一個老師也沒有,一個大人也沒有,我二姐冒著大雨找到我,不過時挨著的兩個教室,她找到我的時候全身都濕透了,她拉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了教師辦公室門口,風刮的呼呼作響,像冬天半夜的北風,吹得窗欞吱呀作響,吹得屋頂搖搖欲墜,不是只搖晃,而是真的有瓦片被吹落下來,落在了我們的面前,膽小點的孩子又開始吱哇亂叫起來,像報團取暖的小貓緊緊地依偎在教師辦公室的大門上,可是門緊緊鎖著,里頭一個人也沒有,在龍卷風的襯托下,那無人的房間里,反而陰森森的有點嚇人,我隔著門縫往里邊看了一眼,就趕緊閉上了眼睛,緊緊地挨著二姐,不哭也不敢喘氣,幾乎要把自己憋死過去一樣。
那旋轉襲來的龍卷風沒有轉到我們跟前就走了,一層一層旋轉上升,飛過了屋頂,后來聽老人說,那是尋仇的龍卷風,因為我們學校所在了村莊有人做了天理難容的壞事,老天爺就派了龍卷風來懲罰,路過小學校的時候看到學校里頭的孩子絕大部分都是外村的,就繞了過去。當然這樣的話我是半信半疑的,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年,那場龍卷風只吹了那一個村莊,而且除了我們躲著的那個小學校,那個村莊的房屋倒塌無數,沒有倒塌的也被吹得歪歪斜斜需要維修,樹木幾乎沒有站立的,即使是幾十年的老樹也有被連根拔起的,只有那個破破爛爛的小學校,除了落了幾個瓦片,樹木沒有倒一顆,房屋沒有塌一間,幾十個早到學校的小學生,小的跟我一樣五六歲,大的小學五年級也不過十一二歲,竟然沒有一個出問題,所以那時候十里八村的人都說,那個村的人真的是造了太多的孽。
那天,龍卷風大概刮了十幾分鐘,或者有半個小時吧,我也不知道,因為那個時候的我根本不知道十幾分鐘跟半個小時有什么區別,后來聽我媽說,那風大概刮了有五六分鐘,也許吧,我也不知道了,估計二姐也不記得了吧。風慢慢小了,雨還在下,離家近點的,年齡大點的孩子已經開始相互攙扶著慢慢往外走了,因為那場風刮的太邪乎,我們都害怕了,我二姐拉著我,那年我二姐也不過七八歲,她不敢說走,也不敢說不走,可是走的人越來越多,站在辦公室門口的人越來越少,我們倆越來越害怕,最后二姐跟我說:走,咱也回家吧。
那個時候我們的學校大門口是在一個非常高的坡上邊,出了學校大門就得下十幾個高高的臺階,現在想一想,那高度得有四米了吧,剛下過雨,地面特別滑,那個時候的我們穿的鞋都是媽媽做的鞋子,幾毛錢一雙的泡沫鞋底,特別輕巧,但是特別滑,尤其是剛下過雨的地面,那幾乎是走不成路的,我大概記得我一路都拉著二姐的手,因為根本走不成了路,我幾乎是掛在她身上的,出了校門下坡的時候,二姐腳下一滑,我們倆就直接滾到了坡底下,疼了嗎,不記得了,應該摔疼了吧,畢竟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的,可是現在都不記得了,也許人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吧,但是到現在一遇到刮風天,我都感覺自己的心臟疼,疼的揪起來似的,窒息一般,我仔細回憶了自己所有能記得的過往,也唯有那場龍卷風算得上是童年的陰影了。
快要出那個村莊的時候,要過一條河,那時候那條河上的橋還只是用了滾石做橋洞,然后上邊是用土堆砌起來的路,一到下雨天,那橋就泥濘不堪,而且特別滑,一個不小心就會滑下去,雖然只下了一會的雨,但是河水確實暴漲,我敢保證,只要我跟我姐姐滑到摔下去,那么我們倆肯定不會活到現在的,當是就會不見了蹤影,有很多年了,一直到現在,只要在夢里夢到那條河,那座橋,我就會夢到鬼,夢到自己怎么努力也過不了那座橋,好像是那年就真的在那里丟了一條命一樣,有一年跟媽媽說起這個事情,說得媽媽兩眼含淚,直說那時候心咋就那么大,沒想著接接孩子呢?
我二姐也總是說那年她救了我一條命,現在回過頭來,想一想,也確實是,那年她救了我一條命,或者說老天爺本意不是來收我們姐倆的,過那座橋的時候我們走錯了路,本來該向北走的,但是我們卻向西走了,如果不是看到我們前面有兩個同村的男孩子,我跟我姐姐會一直往西走,而往西走的路沒有村落,只是沿著那條河一直向西,一直向西,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一直向西走會走到那里。
我們跟著同村的倆男孩子回到了家,到家后,全身衣服都濕透了,爸媽倒也沒說什么,只是讓我們趕緊去換衣服,換衣服的時候,二姐脫光了全身的衣服,是的,一絲不掛站在床上跳舞,我目瞪口呆的看著白花花的二姐,那個時候的我覺著好羞恥,我覺著二姐那樣子不穿一件衣服真的好羞恥,有點不堪,我有點不敢看。現在想想,好像二姐這半輩子活的歲月,就像那天的她一樣,白花花的一片,一點也不知道遮羞。
二姐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上小學三年級,那一年我九歲,病了股骨頭壞死,然后休學一年,我休學的時候關于二姐的事情都是她自己跟我說的,五年級的二姐十一二歲,已經是愛美的年齡了,二姐長得好看,學習又好,唱歌也好聽,五年級的時候是班里的學習委員還是文藝委員,那些男孩子總是喜歡跟她開玩笑,那時候我弟弟已經上小學了,總是喜歡跟在二姐后邊,那些男孩子不好意思逗二姐,總是去逗弟弟,而我弟弟又是一個在女孩子堆里長大的,性格里有很多女孩子的特點,有一個到現在我都討厭的,就是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