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親事就在咱們村子里,你們的姑娘也不算是遠嫁。”
老夫人此話一出,幾乎就是將事情挑明白了。
這個村頭還有說親的男人,先前有一位也因為難產而死去的夫人,家里是個小小的官,口碑不錯……
這樁樁件件都與他們佩服敬重的村長對上了,張田戶夫妻兩個人傻眼了。
憑良心說話,村長的確是世間少見的好男兒,放在十幾年前那是大好的女婿人選,只是現在……
且不說他們并不愿意將女兒嫁給人家做續弦,就說那村長的年歲可不是老夫人說的大了一點,而是幾乎比他們夫妻二人年輕不了幾歲!
“老夫人說的可是咱們的村長?”張田戶幾乎又要暴起,還是張夫人眼疾口快的將話頭攬了過去。
老夫人的眼睛從張田戶的臉上轉到張夫人的面上,又從張夫人的面上挪到了張田戶的臉上,最后還是落在了自己面前的茶水里。
“是,老身正是為我那不爭氣的兒子來說親的!”可惜了,這樣好的一碗茶,終究還是沒有好聚好散。
張田戶手上青筋暴起,額頭上有紅色的血液在不斷的跳躍著,牛一樣的眼睛瞪著村長母親。
村長母親年紀大了,身為村中唯一的官家老太太,也算是養尊處優了大半輩子,還有人在她面前這樣的粗魯過,乍然見了,嚇得心臟都停了一停。
張夫人一見勢頭不好,連忙起身擋在了老夫人和張田戶面前,說親不成也不能成為仇家,若是在他們家老夫人再出個什么好歹來,便更說不清了。
雖然村長一向是有聲望的,可是以他那樣的年歲還想著娶他們家如花似玉的姑娘的品行,張夫人也不敢相信那往日里的村長形象了。
女人心細,想的也比旁人多些,回絕這門親事固然重要,可是此下安撫著丈夫就要暴走的脾氣更為重要。
“老夫人,這件事情實在是有些突然,我們夫妻兩個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家的姑娘還有這樣的福氣,您看,可能容我考慮考慮幾天呢?”
張夫人把話說的委婉又溫柔,進可攻,退可守。
所謂的思慮幾天,不過就是一種拒絕的說法罷了,這思慮著思慮著這事不就無疾而終了么?
當然了,張夫人也想到了與村長徹底撕破臉的情況,若是這個村長一家表面是村里鄰外的好村長,實際上就是個小心眼且睚眥必報的小人,她這話說的也算是有轉還的余地。
畢竟,村上的讀書人都說過這么一句話: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更何況,這還是一個風評極佳還有點權力的小人呢?
老夫人原本見著夫妻二人猜了他們家姑娘的年歲之后便有些不好意思,此時他們的回絕之意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于是站起身來,向二人告辭。
“張家的茶水很好喝,你們的意思老身也明白了,還希望老身以后來討這一口茶水的時候,張夫人莫要將老身拒之門外。”
女人和女人之間的機鋒總是在不經意之間的,彼此對彼此的意思都心知肚明,可就是在話風口上留了余地。
這是彼此都給彼此留點情面,日后也好相見的意思。
可是,這一點小小的機鋒,張田戶一個只知道干活吃飯的老實人哪里聽得明白了?
村長母親和自家媳婦這你來我往的一番對話,落在張田戶的耳朵里就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張夫人說她要再思慮兩天落在張田戶的耳朵里便是她準備答應這門親事了,只是還需要準備兩天。
老夫人說她下回還來喝茶希望張家可以不計前嫌不要將她拒之門外,張田戶自動意會成兩家以后便是田晉之好。
于是,當村長母親起身出門,張夫人笑意盈盈的送她的時候,張田戶爆發了!
端起桌上的茶水便朝著村長母親的腳下潑了過去,將老夫人一雙嶄新的鞋子淋了個透心涼。
老夫人為了今天久違的提親是細心裝扮了一番,身上的衣服和鞋襪都是壓箱底的新貨,連頭上的首飾也是精挑細選過的。
此時,被張田戶這么一潑,冰涼的茶水透過鞋鍛直達腳面,老夫人覺得自己有點站不穩了。
女子被人潑水已經是侮辱,若是被人直挺挺的潑濕了腳更是奇恥大辱,老夫人大半輩子就沒有受過這樣的待遇。
氣的說不上話來,手指哆哆嗦嗦的指著張田戶,腳下一片冰涼,就要往地上倒去。
幸好,張夫人一直站在老夫人的身邊,又是莊稼活做的慣熟的人,粗大的手掌一撈便把老夫人扶住了。
大松了一口氣的張夫人怒目圓睜的瞪向罪魁禍首,自己的丈夫。
可是張田戶一直憋著氣,心里早就不痛快了,一下子所有的怒氣就像是決堤的江水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我張家的茶水不多,怕是養不起老夫人這樣尊貴的胃口!”張田戶無視著自己媳婦拼命的眼色,想到什么便往外說著什么。
“老夫人以后也不要貴腳臨賤地了,張家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高攀您家,我們家從來都是老實本分的過活,從來沒有想過賣女求榮這樣無恥的事情!”
只要想到村長的年紀,張田戶的心火便一拱一拱的,像是有什么蟲子在心里鉆著一樣。
“我家的姑娘就算是一輩子不嫁,一輩子沒有人上門求親,我們也養的起,就算是剃了頭發當尼姑,我們張家也不與你家做親家!”
“你們家大官大,不怕外人說閑話,我們家姑娘還是要點臉的!”
說到氣性頂點處,張田戶連自己在說什么,腦袋里壓根就沒有概念了,只知道自己的嘴巴在一張一合,什么話難聽什么話就往外跑著。
攙扶著村長母親的張夫人都驚呆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家丈夫是這么能說的一個人?
被扶著的老夫人又羞又騷,既生氣張田戶把話說的這樣難聽,又覺得自己兒想來都能當人家姑娘爹的年紀還厚著臉皮求親,也是沒理。
張田戶罵的酣暢淋漓,才反應過來自己做的什么,呆呆愣愣的望著面前兩個女人。
一時之間,三個人都愣在了當場,誰也不知道要怎么樣將情面圓回來,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收拾這樣的情況。
“爹爹,不要再說了,女兒愿意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