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
“回大人,有十丈左右,最深處估計齊胸口了。”
容易抬頭望河流上游天空,烏云飄飄幽幽自有方向,觀測許久,羅毅擠身過來,“容兄在看什么?馬車低矮不易渡河,可將士手牽手再叫人背了糧食渡河并非難事。”
“在看上游是否有雨。”容易回答。
他詫異不已,“容兄會觀天象測吉兇?”這是欽天監高人擁有的本事呢。
“不會。”
“不會你怎知是否有雨?”
能說是科學理論么?抿了抿血色淺淡的薄唇,“會觀天象,不會測吉兇。”
“哦,半吊子啊。”他恍然大悟,有點失望地追問:“你是哪家大師的弟子?星宿、風水、運勢可會?不瞞你說,我家門口那瞎眼算命的說我成家立業晚,正想找法子破一破。”
年過二十二還未成婚,待成家立業可不是晚?拍拍他肩膀安慰道:“羅兄,破的法子便是趕快找個嫂子,旁的不必多想。”
他一愣一愣,驀然睜大眼睛,一拍手掌不疑有他,“這就是破解之法?多謝容兄指點迷津,解我心結。”
“……”
這人是不是傻過頭了?
轉過頭去,上游無雨便避免了水患突然襲來,吩咐,“去找繩索來,務必比河長。”
等人取了東西,容易便依羅毅所說手挽手結伴過河,等把繩索固定住,才叫人坨了糧食過去,無奈馬匹懼怕波濤洶涌的河流,死活不肯踏足一步,只得解了拖車弄去河對岸。
接著走了幾個時辰,午時二刻終于是見著宛城高達幾丈、巍巍聳立的城墻。
青州多為平地,土壤肥沃河流密集,風調雨順年節多五谷豐登年年有余,久而久之百姓臨江而肥,而漁澤、溫秋、渙束三縣皆屬安郡,宛城乃安郡中心,接受中央。
沒了馬匹,只能徒步而行,加之一路風吹雨打,上至披甲持刀威名赫赫的將領下至低階拉車士兵,毫無氣勢可言。
唯有李騰輝高高抬起的下頜無聲言說京官的威儀。
未至宛城城下,城門洞然大開,哐哐作響。
安郡郡守帶余下一眾官員步履蹣跚而來,雨多,路上泥洼渾濁,恐臟了衣袍。
“下官拜見容大人,李大人,周將軍,羅將軍,幾位大人舟車勞頓幸苦了。”一一問候,姿態端的恭恭敬敬仔細周全。
得,早就打聽好了。
容易神情溫和地抬了抬手,“各位大人不必多禮,不知現下城內狀況如何?”
“回大人,盡下官微薄之力總算有了起色,城內已開了糧倉,也將鄉縣受災受難的百姓全部收納城中,暫無打劫偷盜的鼠輩擾亂秩序,一切尚且太平妥帖,只等大人將糧食送來。”
太平?這個詞用的真妙。
容易掀了掀深邃黝黑的寒眸,勾唇一笑,“諸位大人辛苦,走吧,咱們進去瞧瞧。”
“大人請,下官已安排好了沐浴更衣的住處,如有需求盡情吩咐便是。”
“有心了。”
“下官職責所在。”
跟著進城,城內果然有許多難民,道路兩側皆搭建了不高不矮的稻草棚子,下邊桌椅板凳齊全,碗中尚有剩余雪白饅頭和熱騰騰的白粥,難民面目疑有穢物但遠沒到形銷骨立風吹即倒的地步。
鱗次櫛比的店家依舊照常營業,來往客人屈指可數,并不鬧騰喧囂。
果然是太平,太平到令人覺得上至朝堂的急報是有人故弄玄虛、夸大其詞。
“劉大人治理有方,街道上居然連葉子都看不見一片,初見猶如清晨置身神武大街,心曠神怡呢。”周卓似笑非笑說。
神武大街乃是夏都最大官道,接連午門,十米高威武雄壯栩栩如生的朱雀玄武青銅像鎮守宮門兩側,眼如銅鈴,據說能克敵以三昧真火,夜現真身直上云霄,天明攬星宿而歸。象征神佑夏國,是以有專人打掃看護,晨曦時分分外干凈整潔。
見容易徒步而行,駕車而來的郡守劉寬只得棄車緊隨其后,聞言,訕訕笑道:“周將軍謬贊,此乃下官之責,或不敢忘。”
言外之意:這是我的責任,做的好也有錯處?
周卓目光閃爍異色,沒再開口。
郡守乃一郡之長吏,正四品,與他和羅毅同品同階,比之容易也只矮了半階罷了,質問起來沒有底氣,何況這里是他的地盤。
容易不疾不徐地環顧四周,“流民都在這里了?”
劉寬說:“是,各個街道都搭建了草棚以供流民居住,故而看起來不惹眼。”
這話也說得過去。
無論他想做什么斷不會跟京官鬧的四分五裂便是,除非他要破釜沉舟。
容易點點頭,“如此甚好,本官帶的糧食也到了,稍后請大人請點一下用于百姓。”
“下官馬上派人安排,有了這糧食,城內的狀況定要更上一層樓。”他慶幸歡喜說,背后一群人顛頭播腦連連應是,可表情沒有過多的欣喜之色。
演員情感不夠投入,容易心道。
“麻煩劉大人。”
“哪里哪里,容大人這邊請。”
吃過熱騰騰的飯菜外加沐浴,整個人神清氣爽精神翻倍,連酸疼的肌肉都疏散輕松了許多,撐了撐老腰,“小萬,走,咱們出去走走。”
他們本意是自己上街游蕩,然而剛一步踏出門檻,門下小吏迎面而來,“容大人,我家大人請您去主城一敘,郡尉、監御史和漁澤等縣的知縣都來了,正等候拜會。”
小萬眉頭一皺,裝門面的握住腰間鍛刀道:“你家大人是?”
“我家大人乃是劉郡守。”
真是迫不及待啊。
容易點點頭,不以為意道:“帶路吧。”
“大人請。”
容易去的時候李騰輝他們已經到了,熱茶已備,縷縷白煙幽幽升起半晌淡化,像是燃起的烽火,就是不知道燒的是哪里。
一進去,四周齊刷刷起立,“見過容大人。”
“諸位大人客氣,都快坐下。”她抬了抬修長素手淡淡開口,理所應當地往上位坐,然后一言不發,一雙狹長烏黑的眸子好整以暇對著劉寬,仿佛等他張口。
氣氛頗為凝固。
好一會兒劉寬咳嗽了兩聲,說了兩句場面話,大意是恭迎諸位大人蒞臨本郡賑災,現在呢人都到了,咱們聚一聚打個照面日后也好相處,接著挨個把他那邊上下官員介紹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