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張漂亮的臉蛋,并深深引以為傲。
女人們的家門夜夜為他敞開,連看院的老嫗也墜入了情網。
每當他離開時,總會溫和地問一句:
“這么晚了,您還不睡嗎?”
這時老嫗就會點點頭,起身掏出鑰匙鎖好吱扭發響的銹紅大門,不知是歡悅還是失望。
鎮上的人對此背地里嚼了不少口舌,尤其是那些看到他從其他老女人家里溜出的婦人。我卻認為這無可厚非。畢竟這是個優雅有禮的年輕人,甚至能讓將要入土的老人都會燃起對年青時愛情的思念,我又有什么可詬病的呢?
并不是我也愛上了他。這只是一種生活方式,他愿意這樣活那就這樣做。與我沒有干系。
可住在全鎮最大一灘泥地之上的老頭似乎真如我所說的,回想起了那對老年人有劇毒的泛著甜香的禁忌情感——他今日早晨被發現死在了的糞缸里。
身子卡在木板上,下身已然浸滿了糞。
雙臂和脖子以不自然的方式死死別在一起,不得不來了五個男人才一齊撅開缸上前年新加的木板。
他的臉和嘴唇是一般的紫色,像是剛剛從土里翻出的紫薯。誰也弄不清他到底是被憋死還是被凍死的。
他那匆匆趕回的兒子今早懷著一種不尋常的憤怒,似乎為沒能得到遺產而懊惱,尋了我們不少麻煩。
想到這里,我不由得加急了腳步,想要遠離那具正隱在教堂里劇烈發臭的尸體。
記得老人身子骨還硬朗時,常常蹲在上面,手里掐著一盒煙。那時的缸只是大口敞開,除了缸邊沒有任何搭腳的地方。他的缸尤其大,比鎮上任何一口缸都大。
那時的泥地之上還有許多人家。一旦前面有女人走過,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婦,他一定會拿下叼著的煙,輕佻地吹聲口哨,然后咧開嘴發出粗野的笑聲。
可惜,這副景象我已許久沒有見到了,以后也不會了。
剛從葬禮脫身的我現在面前是一張鐵網,和年輕人經常愛去的那個社區的鐵門形似,只是大了許多,高有三米半,把新鋪成的鐵路小心翼翼地寶貝在里面;和鐵路一起來的還有被那條鋼鐵長蛇含在肚子里的妓女大軍。
我正想著,先前那個惹人喜愛的年輕人踩著一雙不和他氣質相符的沾了泥巴的皮鞋,剛剛從鐵網的另一邊走過。他看到我,朝我揮手,還大聲打了招呼。
我笑著對他點頭,注視他邁著虛軟的腳步走遠了。
他多少被女人搞昏了頭,今天打老早見到他的時候鞋就已經沾滿了泥巴,現在還是那樣。
我繞過鐵網,聽到遠處有聲槍響。不過我和路人們一樣,都沒有驚慌。在戰火頻繁的本鎮,沒有槍響倒不尋常。
我哼著昨日在娼館聽到的艷曲,打算放下手頭的工作,先過去看看。
哦!我們那可憐的年輕人正躺在地上,紅嫩的腦漿鋪滿了地面。
“那人一定是個好槍手。”我看著年輕人碎開的腦瓜想。
“他一定是個被戴了綠帽子的可憐丈夫。”我又看著散落在各處的金色鬈發想道。
圍觀喧鬧著的群眾看了一會兒也就散了,這時警督們才扶著好不容易翻出來的警帽匆匆趕到,其中一個還向我行了禮。
我站在那,卻發了呆。因為我忘了要去干什么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