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溪暮
紀凌寒則望著一旁的傅嫣翻了個白眼,志得意滿的笑道:“這自然是真的。”他表情愈發凝重,“師父生前所著醫典,本有上下兩冊,一冊在這里,是我唯一留存師父的遺物,”他指了指安思郁手中之書,“另一冊應就是你方才所說記有‘離魂’之癥的下一冊。”
安思郁連忙點頭。若說方才,安思郁對紀凌寒的身份還無法確認,此刻見了這醫典,卻是再也沒有懷疑了。她望著紀凌寒喜極而泣,道:“我這就去采來‘溪暮’,相信有師兄在,這藥定能制成!”
“制成之后呢?”又一年長醫師發難道:“照你所說,令堂只是憑經驗和推斷寫了張藥方,你便要拿來使用!你如何斷定此乃‘離魂’之癥?如何確定這藥方可為這些病患所用?‘溪暮’藥性及其難控,你又如何能有把握你這副藥不會成為毒藥?
話語雖犀利刻薄,道理卻是不差,安思郁緊緊咬住下唇,低頭道:“我無法保證這些。”
老醫怒道:“既不能保證,你怎敢信口雌黃?”
安思郁抬起頭,直視面前之人,道:“可是現在我們有更好的方法嗎?時間如此緊迫,若不盡力一試,怎知不會有效果?”
老醫怒指她道:“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人命不是兒戲,你要如何去試?”
安思郁一字一句,堅定的道:“我親身試!”
此言一出,面前醫師們紛紛噤聲,屋內忽然陷入一片安靜,老醫睜大雙眼繼續指著她,語無倫次道:“你,你……”
言子期呆立一瞬,顧不得眾多旁人,一把扳過她的雙肩,讓她直面自己,努力維持住的鎮定就快要壓不住他瘋狂跳動的內心,脫口而出道:“不可,你瘋了?”
“我沒瘋!”安思郁直視他已隱隱發紅的雙目,胸膛也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誠懇無比道:“將軍,請給我兩天時間,最多就兩天,至少讓我先試一下,好嗎?”
言子期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似乎要把她整個人吞進去一般。見他不答話,安思郁急道:“我若無把握,便不會夸下海口,你信我!”
言子期仍是欲言又止的盯著她,紀凌寒卻在一旁哈哈大笑了起來,邊笑邊道:“不愧是我師父的孩子,有膽識,有魄力!”他突然停住笑聲,認真對安思郁道:“你想怎么做,師兄陪你!”
“不必勞煩!”言子期冷聲拒絕道,“本將軍自會陪著郁醫師,直到尋到那味藥為止!”
再簡單不過的幾個字,卻猝不及防直擊安思郁的心底!頓時,她雙眼發熱,鼻尖微酸,心中暖然,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沖他發了脾氣。
她很想立即點頭,很想讓他陪在自己身邊,然而,理智終究還是占了上風!
他提出陪自己,不過因為自己是醫師罷了!出了這么大的事,他的心,難道不該系在他最在乎的人身上么?
勉強微笑,她搖搖頭道:“將軍,不必了。我從前常上山采藥,沒問題的。況且……”她神色黯然一瞬,道:“這里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將軍決斷處理,而此病詭異且迅猛,恐傷及長公主安危,將軍您留下照顧長公主便可……”
自覺大義凜然的說完這番話,安思郁頓覺,眼眶酸酸的,心內更是酸楚無比……
言子期聞言,待要再說出的話,霎時僵在唇邊,竟不知要怎樣說出。正當此時,忽聞柔美清和的聲音傳來:“二位無須顧忌本宮,請郁醫師同去。”
安思郁一怔:“長公主,哥哥?”
來人正是長公主玄諾琪,安思郁的兄長安亦恒隨侍其后。傅嫣忙上前阻止道:“此處病氣蔓延,還請公主回避。”
“我聽說了。”長公主微微笑道。“我已決定啟程回宮。”
“現在?”言子期詫異道。
“對,現在。”長公主頷首道:“疫病當前,我若還在這里,勢必會給你們增添負擔,此時啟程,你們也好全心善后,不必再將多余的心神放到我這里來。”
“公主所言甚是,是微臣思慮不周。”言子期復又行禮道:“且讓傅嫣護送長公主回宮”
“不必。”玄諾琪突然望向安亦恒道:“不知安御史是否愿意護送本宮回宮?”
安亦恒聞言,似有幾分受寵若驚,但卻堅定道:“是!微臣定當護公主周全!”
此間一出,無論是安思郁還是言子期,均有幾分意外。
安亦恒雖功夫不差,但比起身為將軍的傅嫣還是差了太多,況且,他只是一個七品御史,從哪里看來,都不足以承擔護送長公主回宮之職。
然而,再仔細深想些,怎能不知長公主的用意?
她只是希望身處高位的自己成為一干人等的掣肘,不愿因她一人之事而使大家分心,從而使染病流民們繼續遭受苦難……
如此高貴、善良又溫柔的人,即便是妒忌,又如何真的妒忌的起來呢?
“如此,勞煩兄長費心。”言子期知,玄諾琪一旦認定的事,往往不會再改變,便也不再堅持。而安亦恒望了望一旁的妹妹,輕嘆一聲,囑咐道:“萬事多加小心,不要給將軍惹麻煩,不要惹禍!”又向一旁的紀凌寒見了禮,道:“師兄,我是安亦恒。”
紀凌寒笑著拍了拍安亦恒的肩膀,兄弟見算是見過了禮,安亦恒囑咐道:“小妹頑皮,總愛惹禍,此次采藥,還請師兄多多費心。”
“怎么好像說的我天生就會惹禍似的……”聞聽哥哥如此說,安思郁不禁小聲抱怨,不經意瞥了一眼言子期,卻又心虛的閉了嘴。
望著長公主與安亦恒離去的背影,傅嫣搶一步上前來,道:“郁醫師,你去采溪暮,我陪你一起!”
傅嫣是六品將軍,功夫自然不差,靈活應變能力亦不在話下。有她相陪,自是讓人安心許多。正在此時,一個慵懶帶有幾分不屑的聲音從眾人身后悠悠傳來:“小醫師,勸你還是別和她一起走,否則到了天黑,不但找不到溪暮,連下山的路都不一定找得到。”
傅嫣猛然回頭看去,一見來人大怒,佩劍險些出鞘:“怎么又是你?你說什么?!”
那聲音的主人自然是卓燃。卓燃并未直接答她,而是徑直走到安思郁面前,道:“你說的那個溪暮,長在哪里?”
安思郁略一思索,道:“溪暮通常會生長在有溪流經過的山頂,好就好在書中曾有記載,郴定溪暮會多些。”
卓燃斜睨傅嫣道:“你帶她去找?那好,我問你,你去過郴定幾座山?你有把握很快找到有溪流經過的山么?”
“你……”傅嫣一時語塞,卓燃對言子期道:“郴定的山,我熟,讓我同去吧。小醫師說得對,你需要做的事太多,營中不可無帥,還是留下來吧。”
言子期看了看安思郁與她身邊站立的紀凌寒,喉嚨微動,道:“好,你與傅嫣同去,務必護她周全。”
見言子期竟允了卓燃一同前行,傅嫣十分不悅,但又不好說些什么話,只得訕訕的閉口不語。見一次麻煩了三個人,安思郁心中著實有些過意不去,只得道:“有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