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秦安年輕時，跟升遷到市刑警大隊的師父進習，就耳聞過即將是半個老鄉的馮賀年。

　　說是即將，那是因為他還沒跟孩子媽結婚。那時馮賀年已是市區某行副行長，聽說最后以行長身份而退休。而他出國留學的兒子馮侖，回來在市區經營最大一家超市，開了兩家科技公司，一家生物公司，還有環保材料公司等等，多次被評為本市杰出青年、十大青年企業家等稱號，女兒馮薇畢業后在縣電視臺某節目做娛樂記者。那時馮家在縣乃至市區都是政、商、新聞界有頭有臉人物。即便后來因工廠出了生產事故，以及近年來政治上的收緊，馮家在市里已刻意低調太多，可在縣里也是常被人家提起的“大戶人家”。現在馮侖三十多歲卻沒結婚。在女兒和女婿出車禍后，稀罕孩子的馮老兩口從市里回來，專程照顧一直在縣里上學的外孫和外孫女……

　　張可微如此強大家庭背景才是這案子最棘手地方。秦安惴惴不安地想。

　　再看張可微祖父這邊，幾乎簡單到可以忽略不計地步。祖父張光楓是村里一個小小支書，一直穩穩當當，給村民爭貧困名額、修橋鋪路、帶頭養殖，近年來又大搞旅游業，將那原本貧困無名小山村三山澗村建設成如今旅游勝地，口碑很好，頻頻榮獲勞動模范、全國模范支書等等稱號。女兒張敏敏是全國聞名頂尖學府大學老師，兒子張平是名牌大學畢業本科生。張家在農村算是小康之家了，不過跟馮家到底是沒法比的了。

　　如果嫌疑人打擊報復，最有可能是沖著馮家去的，畢竟樹大招風。那可懷疑人就太多了，官方的，商界的，新聞界的，市里的，縣里的……

　　秦安抽出了大量警力對馮家和張家的仇人進行走訪、調查，后者只是象征性的。

　　警局幾次走訪，馮老爺子和馮侖終于說出幾個人名。可調查發現，那幾個人都沒作案時間，或有的人干脆就沒法查，比如某個現任市人大代表，小小縣偵查大隊權限不足不說，最重要是人家全家出國旅游還在外面，就算那人大代表跟本案有關系，也不太可能親力親為，畢竟吃相太難堪，有也只有可能雇兇，可那樣風險太高，多大利害才能讓人大代表如此冒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摸排了馮家關系網，卻沒有任何發現！再說張家這邊，張光楓沒說出一個具體懷疑對象，走訪其他村民也一致好評，沒出一點意料。

　　案件再次陷入僵局。辦公室里秦安看著兩邊家庭材料，忽然三個字跳入腦海：三山澗。等等！三山澗！強、奸案？趙……秦安想起了那件事情。

　　那時師父還沒去市刑警大隊，那時秦安在云陽縣還是實習，那時就聽師父提起他沒破的案子，其中好像就是三山澗村趙靜柔強、奸案。小小山村竟出現兩起強、奸案，是巧合，還是其中有不為人知聯系？秦安記得當時他師父說，警方懷疑是趙靜柔暗戀者做出來，為此調查了學校很多學生，包括同村又是小學同學張平，但那些學生又被一個個否定，比如張平就沒作案時間，更沒查出其他可疑之處，只是師父說，總覺張平哪里不對勁。難道……秦安有個大膽猜想。

　　錯了，或許從開始就錯了。從調查重點放在關系復雜的馮家時就錯了。一直忽略了張家！秦安叩開了偵查大隊資料室的門：

　　“楊姐！幫我找下當年三山澗村趙靜柔案子！”

　　楊姐雖然年紀不很大，只比秦安大五歲，可在云陽縣算是老人了，畢竟秦安當年來實習時，楊姐就是正式員工了。

　　“趙靜柔，強、奸案。”秦安再次說了，楊姐才猛然有了點印象。

　　可他們倆翻遍了資料室，在那些滿是灰塵的資料袋上找了又找，卻不見當年趙靜柔資料袋。楊姐說，許是當年偵查大隊搬家時遺失了，畢竟年代太過久遠，不止那案件資料很多案子資料都丟失了。偵查大隊老人不多，當年調查那案件的人員都調走的調走、升遷的升遷了，主辦案子的師父也在市局一次緝毒行動中犧牲了。

　　秦安要楊姐好好回憶當年案子細節。可楊姐當時作為大隊里外圍人員，并沒參與，只記得趙靜柔尸體多么慘，平常照片多么漂亮，據說學習多么好之類消息。

　　好吧！秦安只能根據不多消息，繼續推測下去，若趙靜柔案子是張平當年做的，那么現在做出他女兒案子的最有可能是？趙家！尤其當秦安知道下面派出所接到過張敏敏懷疑弟弟被謀殺事情后，越發肯定了自己想法。秦安調集了警力，著重調查趙家。可一番調查卻發現，趙家的人不可能。趙家只剩下一個老太婆，有個女兒，遠在山東濟南，讓濟南那邊同志協助調查，結果同樣沒結果——趙家二女兒之前出了車禍，正在床上靜養呢。事實證明，這兩件事是沒有關系的，秦安的推測只是胡思亂想。

　　案件進展再次進入死胡同。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秦安看著走訪調查記錄，一個小細節讓他眼前再次一亮。走訪張家仇人時，有村民反映，當年有幾戶人家曾聯名狀告張支書偷工減料、貪墨公款，那是在給三山澗村通路架設自來水之后。若張可微被仇人報復，會不會因為張光楓貪墨？可警方在詢問張光楓有沒有因為什么事可能得罪別人時，他卻連提都沒提。張支書好評如潮，這件事似乎是他唯一污點？秦安看到張支書家那滿墻榮譽，注意力越發轉移到貪墨案上了。

　　當年貪墨案件資料，卻同樣沒有了，不過，秦安找到參與那案子人員，調查發現，當年貪墨款子是當時鄭主任——現在鄭主任父親鄭康所為，從購買建材到費用支出都是鄭康聯系、批注、蓋章的，過程很清晰，鄭康為此供認不諱而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跟事事放權的張光楓沒關系。據說那時已是村委會通訊員的鄭主任，沒有異議。這些年鄭主任跟在張光楓后面，穩穩當當，似乎是張光楓得力助手。當然深入走訪發現，他們倆關系好像沒那么簡單。

　　有人說選舉主任時，張光楓不同意村委提名各方面都干得不錯的鄭江，理由就是鄭江父親曾經貪污，不過村委里有人力挺鄭江，說他父親是他父親，他是他，我們黨沒株連九族說法，于是鄭江高票當選。這算是他們倆在公眾面前唯一的一次不合，此后相安無事。警方詢問張光楓仇家時，同樣沒說這點。當然的當然，這件事只能說明張光楓和自己二把手鄭江關系并不像外表那般，最關鍵貪污案卻跟張光楓無關的。

　　調查那面包車也杳無音信。案件又陷入了僵局！

　　隨后法醫小昭卻送來個“大禮包”，市偵查科發來了檢測結果：

　　“此物不具有燃燒性，耐高溫，成分單一，化學分子式：xSiO2·yH2O……”

　　原本化學不太好的秦安，雖高中和警校學過化學，可這么些年來都還給老師了。還好有專業的小昭在旁邊提點：硅酸凝膠。小昭看秦安還有些發愣，忍不住道：

　　“虧你還是結了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