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洌的雪河穿行在新綠的草原,野花幾欲開放,初春的寒意下,芬芳隨著融化的冰雪入了泥土。
遠方傳來清脆的鈴聲,最初如風聲,然后便可見馬隊伴著風而來。
最前方的騎者錦緞輕裘,胯下的西域良駒皆是來自大宛和烏孫。
男子的腰間佩著用流光溢彩的寶石與熠熠生輝的黃金裝飾的寶劍,女子的長發飄動在來自南海的珍珠和玳瑁之間。
他們如此之美,讓觀者為之自慚形穢。
即便是最殘暴的草原匪幫也不敢在這個時節行走在這條河流之畔。
逐日人每年春季會帶著所屬的匈奴部族從冬季營地遷往夏季營地,任何擋在其前的人都會付出的代價。
這是最后一批向營地遷徙的人了,他們因為等待迎接祖龍的隊伍而延遲了行程。
祖龍選擇了清晨的時光騎馬出現在期待著他的人群前。
陽光正好灑在他的面容上,他籠罩在金子般的光線中,偉岸俊美,讓人不由得心生愛慕。
這個伎倆屢試不爽。
他在馬上輕側了半個身子,看著身后的子鳶。
他起初沒有意識到這一瞥意味著什么,當他重新轉向了人群時,他的身體在馬上微微地晃動了一下。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不敢相信!
辛契清楚地看到子鳶嬌紅的嘴唇邊淡淡的微笑。
在這一瞥之間,子鳶看到了瑜非。
藏在瑜非冷淡的灰色眼眸里的那一團熾熱的火焰重新燃燒了起來。
一絲恐懼從祖龍的靈中升起:人類的靈魂可以如此強大嗎?
但很快他就不再擔心。
這樣的事情也曾經在很久以前出現。
他記得很清楚,這只是那顆靈魂最后的掙扎罷了,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黑霧重新占據了上風,火焰的光芒漸漸消失。
瑜非睜開了眼。
眼前的山巒還在深藍的夜色中沉睡,一抹新月懸在天邊。
淡淡的薄霧從谷地上升起,星光有些黯淡。
他是怎樣來到這里,他又將去何處?瑜非的思緒仿佛游離在他的身外,不聽使喚。
但是,壓抑他呼吸和思考的黑暗已經消失了,他心中充滿了對日出的渴望。
上一次看到日出是什么時候,他全然記不起了。
他茫然地行走在樹林的邊緣,樹葉在風中晃動,但他卻感受不到風帶來的清冷。
不遠處的小片林子后傳來了兩聲馬蹄踏地的聲音。
瑜非循著聲音走了過去。
林后的空地里,兩匹漂亮的馬被拴在樹上,馬鞍上放著行囊和裘衣。
馬旁站著一個英俊的青年男子,他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罷了,有著年輕人不可一世的驕傲和對一切困難毫不在意的態度。
雖然他的眉宇間已經有著一種不尋常的成熟與英武,但是,年輕人的熱情與沖動還是可以在他焦慮的等待中找到一絲痕跡。
瑜非走了過去,想向他打聽一下自己身在何處。
但青年似乎沒有看到他,仍然向前方張望。
他忐忑不安的表情表明,他等待的那一個人一定對他有不同尋常的意義。
突然,他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瑜非有些莫名其妙,也隨著他的目光看去。
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女孩兒跑進了林中。
她穿著白色的衣裳,背著小巧的行囊和一把修長的寶劍。
女孩有一雙灰綠色如春天的翠霧般的眼睛,她的眼中只有面前的青年。
她一下撲進了青年的懷中,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熱烈地親吻著對方。
林中一片寂靜,寒冷的天氣似乎也被濃濃的愛意融化了。
瑜非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子鳶在哪里?他想起了峽谷中的溫存與愛撫,想起了子鳶柔軟甜美的雙唇,想起了她星光一般的眼眸。
他失去了她。她在哪里?
林中的戀人正深情地看著對方。
“蒹兒,你已經決定了嗎?”青年戀戀不舍地松開女孩兒,柔情蜜意地問道。
“是。我已經決定了。”女孩的笑容讓人陶醉,“暠哥,我要和你一起走,永遠也不分離。”
瑜非明白了,這是一對正準備私奔的青年戀人相約在林中見面。
他們解開馬韁,輕巧地翻身上馬。
正在這時,一片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迅速地馳到了近前。
來者有四五個人,穿著深色的外套,背著長弓與箭袋。
為首這人大約四十多歲,雖然還是盛年,但面色蠟黃,沒有精神。
青年一看來者,臉色微微一變。
但他仍然鎮定,手握著韁繩,警惕地看著他們。
“暠兒,韓姑娘。”中年男子看著眼前的這對戀人,用溫和低沉的聲音和他們打了招呼。
“父親。”青年男子直視著中年人,他神色坦然,并沒有退縮。
中年人身后的幾人都在馬上俯身向他行禮。
“蒹兒,你就這么和暠兒走了?竟然不和你父親辭別嗎?”中年人又對馬上的女孩說道。
蒹兒聽他這么一說,在馬上又深深地行了一禮,但卻不肯回答。
中年人嘆了口氣,他知道兒子的脾氣。
這孩子既然作了決定,別人的勸誡只是白費口舌。
他淡淡笑了笑,說道:“暠兒,你已經如此決定,為父也不想阻攔。只是你韓伯父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婚事豈能如此輕率。再者,龍方未來的君主迎娶新婦,也不能做得偷偷摸摸,不然以后不免被外人笑話,就連族中上下也要輕視你們。”
二人一聽,都有些詫異,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
“君伯父,您是否是說,您和我父親已經同意了我和暠哥的婚事?”蒹兒試探地問道。
中年人知道自己的話有了作用,女孩子的心中已經有些松動,便又說:“豢龍韓氏的女孩有哪一點配不上我們君家呢?我有什么不同意的。不過,你父親舍不得女兒南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兼兒并不愿讓父親傷心,如果父親允婚,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
她心中歡喜,笑容十分可人。
青年雖然有些不信父親的話,但他見戀人的臉上有了幾分喜色,便不忍拒絕父親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