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人是不是有百般面目,展現出來的皆是好的,深藏的都是陰暗背后的詭譎,如同墻角的苔蘚一般,幽暗叢生。”
靳瑢光突然開口,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惹得伺候在側的元大伴,心口驟然緊了一下,這是何意?
元大半心中迷惑,表面上卻是四平八穩,先是屈身將茶盞擱在他手邊,余光打量著靳瑢光。
瞥見他抿著的嘴角,繃成了一條直線,眸光直直的看向手中那份折子,他心中便猝然有了幾分了然,想必是和今晚遇刺的事情有關。
他垂首站在這位年輕的帝王身側,帶著幾分謹慎回道:“陛下,您覺得人若是只有一面,那人還能稱為人嗎?之所以說人心叵測,真是因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一面,內心所想所思,更是百轉千回,難以言說。”
他也不敢妄加猜測,揣度帝王的心思,只能順著來,也不能將話說的太多絕對,他便只說:“世人皆復雜難懂,若是一面便能將人了解透徹,又何來那些恩怨糾葛,愛恨情仇。”
話糙理不糙,靳瑢光聞言,偏過頭去望著他深沉的目光,突然彎起嘴角笑了,眼底如星光綻放,照亮幽暗,眼前所困擾之事,忽然一下子豁然開朗了。
靳瑢光聞言也想通了,偏過頭,半抬起下巴看著窗外清風朗月,心下松快了:與其揪著那些事情不放,不如去看看,這百面千面的人,到底是個什么玲瓏心思的女子。
靳瑢光轉了轉手腕,墜在心頭的石頭仿佛也落了地,站起來面對他吩咐道:“大伴,說的有理。最近事忙,著實是我想的太多了。你附耳過來,孤有事情交代你去做。”
他聽著對面的主子一句句細細道來,然后眼中發出奇異的光彩,卻也不動聲色的掩住了自己內心的些許浮動心思,沉聲應到:“陛下放心,奴才知曉其中厲害,一定不會辜負您的交代。”
帝王動作極快,實行新政的開始就是要手中能有可用的人,他不動聲色的讓人下去將今年科舉中優秀的名單給遞上來,一方面削減后宮開支用度,將宮女出宮的年齡提前,放了一批宮人出去。
也不知道帝私底下和謝家太后說了什么,或者是達成了什么約定,后宮很快就掀起了一場變革,就連深處后宮的含璋也有所覺察。
含璋歪在臥榻上,櫻桃和石榴都圍坐在跟前,生怕她出了問題。
她們現在的想法就是:現在后宮有孕的女子就自家主子一個,一個個的怕是都盯著呢,必須一刻不能離開她們的眼睛。
含璋也理解她們的擔憂,也很配合,也不知道是不是身懷有孕的緣故,她近些日子極為懼寒,也沒有出去散心,連院子里都極少去,只是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心中有些憂慮。
她雖困在深宮,但對于眼下的變動,她卻有著獨有的靈敏性,眼看著這后宮放出去了一大批人,在她看來后宮和前朝都要大變天了。
櫻桃便撥這香爐,邊忍不住喃喃自語:最近也不知道帝王是什么心思,怎么放出去了這么多宮人,這一下子卻有些不習慣了。
含璋抬眼看了一下她不解的神色,笑著問道:這是來考我?不待她們倆做聲,她便又壓低了聲音,繼續輕聲道:“一方面是節省后宮用度,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得一個仁善的名聲,豈不是一舉兩得。”
含璋一點撥,櫻桃立馬就懂了,她本就不笨,只是一下子沒想通,此刻一想,竟是忍不住嘖嘖稱贊:“主子是說:陛下這些行為都是為了節省開支以供前朝只用,另一方面將年紀大的宮人們放出去自行婚配也能給自己樹立一個好名聲。”
“不止如此,你看看朝堂之上呢?我雖在深宮中,也聽見了宮人們不時議論的聲音,今年帝王開恩,錄用了不少寒門子弟,不看出身,只看本事。”
縱使她未曾親眼瞧見,也忍不住交口稱贊,這膽識,這謀略,不愧是謝家太后從小培養的帝王之才。
她換了一個姿勢,緊接著又補充道:“不說他們,就說我們聽見這話,都從心底里佩服陛下盛舉,暗嘆治國賢明。”
確實,如今朝堂內外可謂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洗牌之后,老人該退了也退了,陛下極力提拔新貴,重用有識人才,不拘一格降人才,得到了新貴們的一致贊賞。
也不知這些新貴是不是得了陛下示意,各行各業陸陸續續在這些人的主導下都開始了大革新,帝王也開始明里暗里開始打壓老牌世家,趁機除了一批人,將那些污濁都揭露出來,官員之中的肅然風氣也為之一振。
以王家為首的老牌世家開始反撲,想要重新掌握這朝堂,可是這天下已經變了主人,帝王雷霆手段,狠狠鎮壓了一批人,御史臺和大理寺都換了自己人,開始肅清朝堂。
謝太后已經上了年歲,在得知帝王生母已經離世的消息后,愣了半響,而后召了謝家如今的主事人來,無人知道她們說了什么,只知道在那位太后離世之后,后宮真正的主人變成了謝家太后,真正的無人與之抗衡了。
處于人意料的事,謝家便開始放權,該回去養老的養老,該收斂的收斂,低調的仿佛不是數千年來鼎盛的大族謝氏。
殊不知這些氏族之所以能夠綿延數百甚至上千年,都是有些本事的,自身的底蘊不說,就是掌權的族長們都是敏銳目光的人,尤其是要會審時度勢。
看著大勢所趨,他們也不得不退讓一步,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皇帝有心大展拳腳,必定有些人就要被殺雞儆猴。
比如這次的王氏的旁支,富臨王氏一族一直依附于嫡支,更是先后將兩個王家娘子送入后宮,好在一個是蠢得,另一個更是空有臉蛋,謝家早就在謝太后的安排下準備將京中的勢力都往外撤了。
謝家老宅位于南邊的臨江郡的逐月城,不過謝家的勢力也不僅僅局限于逐月城,可以說整個臨江郡都是他們的,大部分的人都認為謝家才是實際的掌權者。而不是帝王派來的所謂的郡守。
一方有一方勢力,不過另一邊朝廷派來的郡守們也算識時務,只要利益不沖突,兩邊就互不侵擾,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這是前人總結出來的道理,自然沒人去跟謝家為難,因此在靳氏掌權的數百年間,倒也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