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剛過,天色漸漸陰沉。
濃云滾滾,群鳥展翅低飛,一會兒掠過樹梢,一會兒又調轉方向掠過滿是秧苗農田。田里勞作的農人紛紛扛起鋤頭往回走。
涼風拂過發梢,吹亂了云坤的滿頭青絲,她抬起手將飛舞在眼前的幾根發絲理順埋在耳后,涼風瞬間灌進寬大袖袍,空蕩蕩的袖子瞬間被無形的風灌滿,搖搖晃晃,像一只圓滾滾的小肥豬在搖晃著身子。
臂彎里的大鵝,舒適地彎下長脖子,垂著頭打盹。
風一會兒往南吹,一會兒往北吹,剛理好的發絲又在風中凌亂了,涼風正正鋪在云坤臉上,長長的睫毛上下忽閃,風一來,云坤就瞇上眼睛,生怕風里夾著沙子迷了眼。
和尚拿著法杖,每走一步,法杖上的金屬環就碰在一起,叮鈴響一聲。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
“和尚,走快些!怕是要下雨了!”云坤頭也不回兀自加大了步子,快走起來。
“五里外有間破廟,可到那去暫時避避雨。”和尚語氣平淡,已經沒有剛開始那般不情愿了。
若非景寧多事,他們也不會受這般磨難,多此一舉出來找女鬼。青天白日,想必也跑不到哪去,可一路尋來,也沒見著個影子。
路上遇見個放牛老翁,打聽到一個舉止怪異的人,大日頭底下趕路,還把身上裹得嚴嚴實實,全身上下就只露出一雙眼睛。
要不是經過正在吃草的牛身邊,牛猛然間像抽風一樣甩著尾巴蹦得老高,驚慌不安,四個蹄子似是無處安放,不停地蹦來蹦去,腳邊的青草地幾乎都踏平了。
老翁以為牛又抽風了,抽了它兩鞭子,也沒讓它消停下來。
一雙銅鈴般的牛眼直愣愣盯著裹著滿身黑布的人,直到他走遠了,牛才又安安靜靜低頭吃草。為此,老翁才多瞧了那人幾眼,有了印象。
因此云坤向他打聽起有沒有見到一個行事詭異的人時,老翁自然就說起了。
云坤看了眼和尚,從和尚的眼神里得知,他也覺得那個渾身裹滿黑布的人就是女鬼。
兩人順著老翁指的方向尋來,不想天公不作美,眼瞧著就要下雨了。
這附近農田不少,茅草屋舍卻是不見幾處。
云坤本想到最近的茅屋去避雨,順帶討口水喝。可一聽破廟,就來勁了,這種陰雨天,女鬼拖著具人身,也不好行路,說不定會與她在破廟相遇。
天空驟然想起一聲悶雷,烏黑濃密的云層在天空翻滾,如同黑色巨浪翻騰。
天越來越陰沉,如夜幕降臨。
兩人不假思索,疾步前行。
山腳的一座小廟隱隱出現在眼前,周圍雜草叢生,隱約可見一條小路,但都已被雜草蓋了大半。雨點零星灑下,一滴雨落在云坤臉頰上,涼涼的。
雨點越來越密,砸在地上滴滴噠噠響。也顧不得這廟里會不會有毒蟲猛獸了,云坤循著隱約可見的小路,踩著雜草朝廟里走去。
殘破的雕花木窗已經發黑,兩片木頭間僅有一丁點粘連,再來陣風都有可能將它吹掉。老舊掉漆的木門上積了層厚厚的灰塵,看來是許久沒人來過了。
云坤捂著口鼻推開門,黑色的陳灰撲朔朔掉下來。
天色也不早了,再加上陰雨天氣,屋內漆黑一片。云坤摸了張符出來,夾在兩指間,也不知她是怎么弄的,符紙上端赫然間起了明火,燒起來。云坤將燃燒的符紙拋向里面,隱約可見一張供桌上斜搭著一根倒塌的橫梁,還有些殘敗破舊的桌椅。
符紙燃盡,也未見什么可疑之物,云坤心下有些失落,女鬼竟不在這里。
雖然喪氣了點,但見外邊雨勢越來越大,一時半會兒怕是停不了,哪怕雨停了,摸著黑踩泥濘路,云坤也是極不情愿的。
于是又點了一張符,照亮廟堂。和尚看著這張燃了許久都不滅的符紙,暗自嘆服,在撿拾地上的破木頭當柴火時,又抬頭瞧了眼還沒燃盡的符紙,終是忍不住道:“這符紙什么材質做的,還沒燃盡呢?”
云坤借著亮找到一塊破布,這是從房梁上垂下來的帷幕,云坤輕輕一扯,扯下一小塊來。因是懸在梁上,有風時又經常擺動,灰塵還算少。
云坤拉著它抖了兩下,語氣里有些高興:“今晚,可以打個地鋪睡了!”
旋即又轉頭,“你說那符嗎,呵呵~做了點手腳而已,沒什么稀奇。”
一轉頭見和尚已經撿了一小堆爛木頭,催促道:“夠了,和尚,快點上吧!”
“你多點幾張符得了,何苦還要點個火堆?”和尚嘟囔著又來了怨氣。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符紙雖好用,可燒的盡是銀子啊。
云坤道:“本道長這一張符可值好些錢呢,符紙上不僅有朱砂,還浸滿了蜂蠟,這兩樣都是燒錢的貨,才舍不得這般糟踐。”
話說完,符紙剛剛燃盡,廟內又是一片漆黑,只聽得外邊沙沙的雨聲,若是換個地方,估計能臥床聽雨,享受寧靜。
可偏偏在這破廟,又冷又餓。
嘩!
世界又明亮了,和尚站在剛燃起的火堆旁,似是自言自語:“想不到,你還挺摳……節約的。”
火堆的火躥騰起來,照亮了整個廟堂。云坤在火堆旁撿了塊還算干凈的地,把撕扯下來的帷幕鋪好,才將手里的大白鵝放在帷幕上。
大白鵝“噶”一聲,示意云坤也坐下。
和尚就沒那么講究,意思性的吹了吹地上的灰,盤腿坐下,看著將頭放在云坤膝蓋上白鵝道:“照我說,你就不該帶它來!”
白鵝轉著兩只小眼睛朝云坤看,云坤低頭寵溺的摸著它的頭,不作回應。
司空也真是,追女鬼這種事兇險萬分,還要她帶上小白,也不知他是何用意。
也不知道玥兒和司空相處得如何,玥兒雖怕生,但和司空在一起總比跟著她冒險強。
額~
原來養孩子這么難啊!整日里擔驚受怕的。
云坤抬眼瞥見了和尚胸前那串佛珠,淡淡道:“和尚,你不也帶了一小只?”
和尚見她瞧著自己的佛珠,忙用手扶上珠子,只道:“我這個和你那個自然不同!唉!還有啊,我有名,空堇,我叫空堇!別老是和尚和尚的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