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厲竹年紀不大，那股子備懶的模樣卻是與生俱來。他沒骨頭似的斜斜歪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椅腳邊積了層淺淺的水漬，顯然是剛冒雨過來連衣服也沒換。

　　頭發濕答答，身上也濕答答，總得來說就是仗著年輕的底子糟踐自個的身子。

　　要是換了別人這副樣子，秦玫是懶得看也懶得管，或許連點關心也欠奉。

　　但這是孟厲竹。

　　她掀開被子單手撐在枕頭邊，慢慢將半個身子靠在墻上，散落的發絲攏住了她半邊臉。

　　她透過鴉黑的發絲打量著面前的少年人，模模糊糊的看個輪廓，依稀還能看出點幼時的模樣，一樣的懶散，一樣的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孟厲竹被她看的有些心慌，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將手背在身后偷偷擰了把衣角，一手濕潤。

　　暗嘆一聲糟糕，應該換身衣服再來。

　　“過來。”

　　語調聽起來冷淡。

　　房間里只有兩個人，校醫不知做什么去了，想也不用想是對誰說的。

　　“不來，你讓我來就來，逗狗呢？”

　　孟厲竹屁股就像是在椅子上生了根，甚至伸長手臂在旁邊柜子上拿了個蘋果把玩，也不吃，只一上一下的拋著。

　　他對著秦玫就是這種狗脾氣，越心虛越有理，越做錯越嘴硬。

　　不知是睡了太久還是剛才那場劇痛的后遺癥秦玫頭暈暈的，連帶著人也沒多大耐心。

　　加上地上的那灘礙眼水漬和某人被雨打濕乖順的貼在腦門上的頭發。

　　她有些生氣。

　　她擰著眉頭，又重復了一遍。

　　“過來?！?p>　　語氣沒什么變化，但孟厲竹何等人精，立刻就認識到此時不能接著嘴硬了，不然等下就是無休無止的碎嘴子攻擊。

　　他撇撇嘴，把蘋果隨意扔在一邊，彎腰在床頭柜里變戲法一般掏出張毛巾扔在床上，終于肯挪動他的尊臀挨坐在床沿邊。

　　秦玫撿起毛巾，伸手摸了摸孟厲竹的頭發，果然還是濕的。

　　“低頭?！彼龥]好氣的說道。

　　細細的開始擦起頭發。

　　孟厲竹生來頭發就比尋常人多些，特別是小時候留過一段時間長頭發，每次洗完頭發都要先用毛巾反復擦到半干，再用吹風機吹干，總得來說就和他這個人一樣很是麻煩。

　　但再麻煩，這么多年也早成了習慣。

　　秦玫修長的五指快速的解開打結的頭發，來回撥弄著，頭發細軟帶著說不出的柔順和主人的狗脾氣截然相反。

　　她很喜歡摸孟厲竹的頭發。

　　一人低頭一人擦拭，誰也沒有說話。

　　“衣服呢？”

　　過了大概五分鐘，秦玫沒頭沒腦的問了句，但孟厲竹立刻明白了過來她在問什么。

　　“等會兒找楊胖子借一身?！?p>　　“他的衣服你穿不短？我回家給你帶一身。”

　　“你怎么這么啰嗦，有那功夫我這身上這套衣服都干了。”

　　頭發擦的有些久了，孟厲竹又不是個坐的住的性子，猛的一抬頭眼睛睜的滾圓瞪著秦玫。

　　像只脾氣不好的小貓仔子。

　　他外貌帶著些不女氣的精致，眉形舒朗似遠山橫臥，連抿起的嘴角都自有一股矜貴氣。

　　孟厲竹這時才發現秦玫的臉色有些過于蒼白，他沒來由的有些心虛，一下子就泄了氣。已經耗盡的耐心又生出些許來，他重新低下頭，語氣帶著些撒嬌的味道。

　　他習慣用撒嬌代替道歉。

　　“我是覺得你來回跑太累了，玫姐你好好休息，我等下找楊胖子借一身就行。”

　　秦玫動作頓了頓又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接著擦拭他那頭濃的似墨的頭發。

　　“怎么淋了雨？”

　　“我聽說玫姐你暈倒了，著急來看你就沒顧得上拿傘，”這是真話。

　　“我沒事，就是有些低血糖，”這是假話。

　　秦玫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她不在意孟厲竹為什么淋雨，在意的是他淋了雨。

　　說起暈倒她想起了那陣來的突然的疼痛，還有剛才腦海里那道詭異的聲音，試探著開口，“周六有空嗎？”

　　她想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身邊有個熟悉的人陪著總要安心些。

　　雖然看不太出來，但她其實是很害怕的，害怕未知的變化，害怕自己的身體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星期六？”

　　孟厲竹想了想，他是沒什么事的，就算是有事他也能推掉，可他就是抗拒和秦玫一起出門。

　　“沒空，我有個約會?！?p>　　頭發擦完了。

　　秦玫拍了拍面前毛絨絨的腦袋“行了我沒事了，你回去上課吧?！?p>　　她只是隨口一問，既然孟厲竹沒空她也不強求，孟厲竹越長大就越抗拒和她相處，她可以理解。

　　畢竟兒子長大了都不會和媽媽像小時候一樣親近。

　　孟厲竹瀟灑起身，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丟下句，“晚上我想吃清蒸多寶魚。”

　　“嗯，知道了?！?p>　　等孟厲竹的身影消失不見，校醫室里又只剩下她一個人，時鐘的嘀嗒聲做著背景樂。

　　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幾只翅膀殘損的知了隨意散落在樹下的水坑里，翅膀壞了，身上沾了水再也飛不起來，只能發出徒勞的悲鳴。

　　“嗡”

　　秦玫攥緊手里濕潤的毛巾，在腦海里發問。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就不能逃避。

　　“你到底是什么？”

　　【親，這個剛才已經給您解釋過了呢，我是您的親親系統?！?p>　　那道熟悉的女聲又響起。

　　“呼。”

　　秦玫吐出口濁氣，果然不是在做夢。

　　接著問。

　　【你剛說的位面女主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啦，就是宿主你是這個位面的女主，不然你以為是什么人都有資格讓我綁定的嗎？】

　　系統語氣聽起來很是驕傲。

　　女主？秦玫無聲的咀嚼著這兩個字。

　　我是女主？

　　她眸光一暗，更加用力的捏緊了手里的毛巾。

　　“抱歉，我對你說的攻略別人真的沒興趣，你能找別人嗎？”

　　【沒興趣，連那個叫孟厲竹的你也沒興趣？和我簽訂契約吧，我可以幫你得到他的心哦，你難道不喜歡他嗎，不想得到他嗎？】

　　女聲誘哄道。

　　厲竹，厲竹，它想對厲竹做什么？！

　　秦玫心臟一陣狂跳，她深吸一口氣勉強保持冷靜。

　　她從未相信過這個自稱系統的東西，從它說出她秦玫是女主的時候，她就清楚的知道它在說謊！

　　秦玫，絕不可能是女主！

　　女主不會是她這種人。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試探出它能不能對她之外的人施加影響，若是說之前只是有些懷疑，那現在秦玫敢肯定，之前的頭痛和它脫不了干系，既然它能影響自己，那另外的人呢！

　　“能給我看下你說的契約嗎？”

　　秦玫不動聲色的試探著。

　　【好的呀，我們是有編制的系統，是正經系統，一切都是以宿主利益為先呢！】

　　意識中出現個光團，光團自動展開，是張泛著熒光的卷軸。

　　上面畫了些意味不明的繁復花紋，秦玫從未見過這種文字，卻詭異的能理解文字所傳達的意思。

　　這個契約倒也簡單，總共只有三條。

　　1，由系統提供宿主攻略所需的一切物品

　　2，當攻略成功時，系統將獲取主角產生的真愛之心。

　　3，攻略時期宿主需要絕對服從系統的要求。

　　秦玫松了口氣，這個系統的能力看起來沒她想的大。

　　“物品，能給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物品嗎”

　　【行呀，只要是宿主的要求250都可以滿足呢。】

　　這個系統對我的容忍度看起來很高，難道它真的和自己說的那樣沒有多的能量再去尋找新的宿主了？

　　物品種類繁多。

　　秦玫粗粗瀏覽了一遍。

　　櫻桃唇，秋水瞳，柳葉腰

　　吐真丸，真愛劑，招運符。

　　都是些意味不明的東西。

　　“真愛之心是什么？”

　　【真愛之心就是兩個人相愛的能量，當您攻略成功時系統將會獲取其中一點，安啦，這點對你們人類來說不算什么，這對我們系統來說就是不可或缺的能量呢！】

　　“如果我還是不想簽呢？”

　　她在試探，試探這個東西對她的容忍度到底有多高，試探它的手段到底有哪些。

　　【那真是很可惜呢，但是宿主，希望您知道我和您的綁定是靈魂綁定，我為了和您綁定已經把能量耗盡了呢，如果沒有能量補充，最多再支撐幾年就會崩潰呢，到時候和我靈魂綁定等您也只有一個后果呢，什么后果就不需要我多說了吧。簽訂契約對您沒有任何壞處，對我們是雙贏的呢！建議親再認真考慮考慮呢！】

　　秦玫松了口氣。

　　到了眼前這個地步，這個自稱系統的東西都沒有采取除了言語威脅外的另外舉動。它已經發現了孟厲竹對我的重要性，如果它有能力有手段完全可以拿孟厲竹要挾我和它簽訂契約，但它沒有。

　　只有這么點手段嗎，至于死，還不知道真假，就算是真的那又算什么，我求之不得。

　　什么互惠互利，也就騙騙小孩。

　　秦玫冷笑一聲，在意識里回道：“抱歉，我拒絕。”

　　【滴】

　　腦海里一下沒了聲音。

　　秦玫從病床上慢慢爬起，坐在床沿上從床底抽出雙拖鞋，穿好。

　　不知道坐到了什么有些隔人，秦玫掀開被子一看是個蘋果，隨手撿起準備放到果盤里。

　　【如果，我說，孟厲竹三年后會死呢？】

　　系統聲音又響起，帶著不懷好意的笑音。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是萬斤重，輕而易舉的將秦玫擊潰。

　　一股寒意自腳底躥起，像細小的電流，穿過每一寸皮膚，穿過全身的血液，穿過四肢百骸，凍的她牙齒發抖。

　　“咚”

　　手里的蘋果掉在地上，骨碌碌的滾進床底。

　　“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