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25日，星期二，天氣晴轉多云，距離高考還有43天。

　　/*該死。*/

　　/*昨晚周大班長盡職盡責給我開小灶，視頻授課到凌晨兩點，害得我今天差點兒沒起來，也沒想起來查天氣，更是迷迷糊糊地忘了拍照片這茬。*/

　　/*現(xiàn)在就看，安歆紀那色鬼轉世和班長大人誰能先一步救我了。*/

　　翟昕仁也沒想到自己前一天中午才求的周一寧，次日上午第二節(jié)自習課就要期盼著自己的乞求被翻牌了。

　　“翟昕仁最近怎么經常帶個拍立得來學校啊？”發(fā)問人，傳謠后桌者也。說著話，那女生就拿起來準備用，卻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周一寧攔下。

　　“是我的。我拜托小翟幫我保管。”周一寧微笑得禮貌得體，趁那女生按下快門前眼疾手快奪了過去。

　　“這樣啊，想不到班長和翟昕仁相處關系這么好。”那女生有些意外。畢竟在普羅女生印象里，班長就算好心幫身體不適的其他女生做值日，也不會多表現(xiàn)出一點兒親近，甚至惜字如金。

　　“嗯，關系非常好。”

　　還剩下三分鐘上課，周一寧在班上很多同學的注視下給拍立得纏了掛繩，斜挎著匆匆將其帶出了教室。

　　***

　　教學樓正門的拐角，是監(jiān)控的死角，周一寧背對著樓墻站在這里。

　　“我們速戰(zhàn)速決吧。”

　　周一寧沒管那么多，對著籃球場和升旗臺那些空鏡一頓猛拍。在第十張相紙用完之時，周一寧手中的拍立得突然不見。

　　翟昕仁整個人掛在周一寧背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給周一寧一個眼神，整張臉都埋得很深很深。

　　“小樹懶，我們回去吧，我剛聽見上課鈴聲了。”

　　周一寧的聲音很溫柔，語氣也很耐心，一點兒也不讓翟昕仁感覺尷尬。她從周一寧的背上跳下來，先周一寧一步跑進教學樓。

　　“謝謝你啊。”難得翟昕仁的聲音能小得跟蚊子似的。

　　周一寧慢悠悠地跟在跳著邁臺階的翟昕仁身后，笑瞇瞇地看著她被校服藏起來的瘦小的身影。

　　因為是拍立得嗎，怎么一點兒重量也沒有。

　　可是又和拍立得不同。是因為要入夏了嗎？軟軟的身體也暖和和的。

　　周一寧面不改色，卻心跳快得緊，就怕心臟破了體內器官的跳高記錄。

　　冷靜下來周一寧，未來這樣的事還有很多，有點兒出息。

　　***

　　周一寧回到班上的時候，翟昕仁正在和鄰桌講話。

　　“你去哪兒了？班長怎么也還沒回來？”

　　“教學樓旁邊有個樹，我第一節(jié)課下課到那兒去睡覺，睡過頭了。班長去叫我了，就在我后面——你看，這不回來了？”

　　周一寧心說：我看我才是那棵樹吧。

　　“那你肯定沒聽見，剛才班主任過來，說下周一國旗下講話，讓你出演講稿呢。”

　　“我？往常不都是班長嗎？”

　　“學校出于人道主義，給每個班非班干部的同學，發(fā)個獎狀。”

　　“啥獎狀？”

　　“高三學年從一模到六模，名次上升最快的成績進步獎。”

　　“最……所以就我一個？”

　　“是啊，恭喜你啊。”

　　“呵呵……我能不要么？”

　　入學分班，翟昕仁怎么說也是因為成績在這二十四個班、一千多人里排名稍稍靠前，才能分到三班的，誰能想到高二暑假玩脫了，高三開學沒一個月就來了次一模，成績直接血淋淋的四百多名，在班級里吊車尾，結果六模的時候成績趕回來了，反倒因為這樣撈了個進步獎。

　　真不想這樣。呵呵，丟人。

　　***

　　2017年5月1日，星期一，天氣晴，距離高考還有37天。

　　好嘛，好歹還有二十三個尷尬的傻瓜和你一起站在這個被安慰的領獎臺上，振作一點翟昕仁，班長都說了，你心大，沒事兒，只要你不覺得丟人，就沒人敢覺得你丟人。

　　“翟厚，你也在啊。”翟昕仁一回頭，是那個自己差點兒忘了對方、也差點兒被對方忘了的自己那十多年的女朋友安歆紀。

　　“想不到你追沈帆還能抽出時間來進步呢？”

　　“這不暑假跟你一起玩，玩傻了嘛。”

　　“那還真是心有靈犀哦。”

　　“領獎多值得高興啊，來，笑一個。”

　　“那要我一會兒把你的大門牙掰下來送給你當進步的禮物嗎？”

　　“……我閉麥。”

　　***

　　回到班級后，周一寧注意到翟昕仁抱著被卷成筒的進步獎獎狀，悶悶不樂地趴在課桌上，似是在發(fā)呆，卻又在嘆氣。

　　“進步了，還不開心？”

　　好像有一支箭射到我心窩了。翟昕仁輕咳一聲。

　　“這是感冒了？最近天氣是有點熱，但也別減衣服，春捂秋凍嘛。”

　　“沒有，好得很。只是覺得——”

　　“只是覺得？”周一寧趁翟昕仁前面的人還沒回來，借椅子坐了下來，側身回看翟昕仁鼓著臉，嘟著嘴，眼皮垂的都看不見眸子了。

　　“成績回到最初的起點，還得了個進步獎，有點兒丟人。”

　　周一寧愣了片刻，反手拿出了花名冊。花名冊第三頁，記錄著每一位同學從高一到高三每次大考的成績排名。

　　“高一第一次月考，你八十二名。這次六模，你七十二名。撇開名次上三十名以內的浮動，你比那個時候掌握的知識體系是更加完備的，所以，你確實是進步了，而且，這次六模很難的。”

　　“班長，你是在安慰我嗎？”翟昕仁抬眼望向周一寧。

　　“不算安慰，因為你本身就很好，我只是講述你變得越來越好的客觀事實。”

　　“班長你真的話很多。”

　　“嗯？”周一寧歪頭。

　　“從你第一次幫我收拾書包，到你把我的書包帶回家，你真的好愛跟自己講話啊。”

　　“可我現(xiàn)在是在跟你講話啊。”

　　“你喜歡？”

　　周一寧淺笑，“喜歡什么？”

　　喜歡和我講話，還是，喜歡我？翟昕仁心想，應該接哪一句。

　　“沒什么。”翟昕仁摸了摸校服口袋，從里面拿出來一張照片，遞給周一寧。

　　“挺帥的，送給你當紀念。”

　　周一寧接過來，是自己的照片，似乎是剛才坐在這兒的時候被拍下來的。

　　“你用我的照片，送給我當紀念？”他哭笑不得。

　　翟昕仁點點頭，“是啊，照片給你，我看……”我看你就夠了。

　　記憶中的你，雖然身影模糊，表情和臉龐模糊，但我卻覺得，比我放在家里那滿抽屜的照片，珍貴多了。許是因為還沉浸在感到丟人的情緒里，翟昕仁才這樣沮喪地想。

　　“我看快上課了，班長你快回座位吧。”

　　“嗯，好。謝謝你的照片。”

　　翟昕仁注視著周一寧回座位時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安歆紀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比起看沈帆的照片，我更喜歡親自跟著他，親眼看見他。”

　　小安，雖然你人確實傻，但你這句話，我現(xiàn)在覺得說得真好。眼見的，真的比薄薄的那張照片，好看太多了。

　　如果可以，真想不用每天去考慮今天是什么天氣、什么時候會突然變天；也不必考慮我今天拍了幾張照片，或者，怎樣才能拍出更好看的照片。

　　就這樣看著他，背影，側臉，發(fā)絲，耳蝸，眼角，睫毛，鼻尖，嘴巴，喉結，哪怕閉上眼，我還是沒法清楚地勾勒出他的輪廓，但是，我還是想毫無顧忌地去貪圖這無數(shù)的只屬于我自己的一眼萬年。

　　我，不想再當這個拍立得了。

　　哪怕我們最后彼此告別于畢業(yè)，相忘于未來的好多年。

　　***

　　{2017.05.01 Mon.晴 37

　　她似乎有心事。

　　希望有一天，我能成為她傾訴心事的人。

　　在這之前，我希望她振作起來，開心起來。}

　　***

　　昏暗的臺燈，翟昕仁坐在自己臥室里的書桌前，看著那張讓自己不是滋味的獎狀，咬牙切齒言，“都怪你，我都成了天上掉下來的翟妹妹了。”

　　六月一號拍畢業(yè)照，拍完就離校。

　　還有三十天，還能在學校見到他、和他說話的日子，還有三十天呢。

　　翟昕仁，你應該好好珍惜，而不是在這兒浪費時間徒傷悲。

　　“學習吧，多考一分，就能離他想去的學校所在的城市的好大學更近一點。”

　　漫漫長夜，就讓我唱起記憶尤深的童年金曲——《奇跡再現(xiàn)》吧。

　　“新的風暴已經出現(xiàn)，怎么能夠停滯不前，穿越時空，竭盡全力，我會來到你身邊。”

　　周一寧，我會來到你身邊。

　　在這個時空，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