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過去，周海閣的眼睛似有幽光閃過：“你要是沒本事，也不會傍上邰晏黎！”

　　“怎么，覺得你現在有邰晏黎撐腰，翅膀硬了，就開始不把我們這些親人放在眼里了？”

　　畢竟是在官場上浸潤了多年的人，說話做事軟硬兼施，既圓滑又強硬，上一秒還在憶往昔，下一秒就跟她直奔主題，切換起來毫不喘氣。

　　終于說到這兒了。

　　這一刻，有種終于來臨的感覺。

　　盛歡直直望著周海閣，淡聲道：“您這話從何說起，我跟他在一起您先前不是也喜聞樂道？還讓我好好把握，抓住他的心。”

　　話落，她自嘲的勾了一下唇角，又接著道：“再說了，您說我不把你們放在眼里，試問，有哪個親人，會逼我下跪道歉，會不顧我的意愿使下藥的手段把我送到男人的床上？”

　　她這話說的擲地有聲，但表情平靜，沒有咄咄逼人的意思。

　　話音落在略空曠的茶室里，氤氳霧氣飄渺環繞，一時間氣氛靜默無言。

　　周海閣看著她，不知是自覺理虧還是詞窮，沒說話。

　　過了會兒，盛歡輕聲開腔：“他對我確實很好，帶我出席李家婚宴，讓我搬去錦江別墅跟他同住，還帶我跟他母親一起吃飯……”

　　“戚青青竟然會接受你，倒是讓人意想不到。”周海閣突然出聲說。

　　盛歡不信周娉婷會沒把在商場看見她跟戚青青一起逛街的事兒告訴他：“戚阿姨對我也很不錯，前天逛街時給我買了不少東西。”

　　她本意不是炫耀，只是從側面回應周海閣的那句話。

　　一聲“戚阿姨”，跟周娉婷的一句“夫人”比起來，差距似乎是天差地別般。

　　周海閣看著她淺笑嫣然的模樣，到底是精明老辣，聽到她口口聲聲的質問也能做到面不改色，隨后執起小木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又添了一杯：“如此說來，你跟他都要走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戚阿姨有提過，雙方家長一起見面吃飯。”盛歡說：“只是我不確定，是應該跟盛夫人一家還是跟您一家，畢竟我的戶口是在盛家。”

　　她這話，不免帶了些頤氣的意味，周海閣聽了定定的望著她，道：“說到底，還是在怪我之前沒幫你？”

　　盛歡低著頭，沒作聲。

　　周海閣看著養女此刻恬靜的臉龐，語氣放柔了不少：“舅舅也是為你好，你跟你姐姐爭邰晏黎我不反對，男未婚女未嫁，誰爭到各憑本事，但是你明珠妹妹不一樣，盛家就她這么一個寶貝女孩兒，為她這樁婚事操了不少心廢了不少力，這件事，本來就是你的不對，她要你道歉認錯才肯罷休，你母親都勸不過，我這個當舅舅的更不好說什么。”

　　頓了下，過了兩秒，他繼續道：“這些年，你母親就因為收養了你，一直被盛家兩個老人不看好，明珠也跟她不親近，現在好不容易關系有所緩和，你忍心看你母親為你左右為難嗎？”

　　盛歡抬頭，話在嘴邊徘徊了好久，終究是沒說出那句“寧愿她不曾收養自己”這種現在看來是狼心狗肺的話。

　　再說這種話，已毫無意義。

　　盛歡執起面前的青瓷茶杯抿了一口，聞起來香氣撲鼻的茶水入口竟有些泛著苦澀，說不清到底是這茶水的問題，還是因為她此刻的心情苦澀。

　　不過幾番言語，足以說明周盛兩家對她的存在都抱著什么樣的態度。

　　年幼時她無法選擇自己的去向，也曾因為被收養時，周令華對自己表現出來的關心愛護溫柔疼惜彌補了她心里缺失又渴望的親情而產生期待，所以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跟她走，以為會像孤兒院里的媽媽們說的那樣，會真的擁有一個完整的家。

　　后來才明白，那終究只是一個她們為像她這樣被父母拋棄的可憐孩子，而編織出來的美好幻想。

　　然而，再美好的夢，也終有醒過來的那一天。

　　盛歡斂下心頭的繁雜思緒，對上周海閣的眼睛，眉目清明：“盛夫人曾經對我的好我都記得，邰致遠那邊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我們沒有牽扯，以后更不會有。至于他跟盛明珠以后的事情，在不在一起，感情好不好，跟我無關，不可能說他們之間但凡出一點問題，您都要把責任歸咎到我身上。”

　　“您既然說錯在我，我也不想為自己辯解什么，代價我已然承受。”

　　頓了頓，她接著道：“但是您想把我嫁給江盛這件事情，恕我不能同意，您跟盛夫人對我有養育之恩是沒錯，只是欠你們的，我會另外連本帶息的還給你們。”

　　話畢，盛歡打開放在腿邊的帆布包，從里面拿出一個有些破舊發黃的筆記本，輕推到對面去。

　　“這里面，是從我被接回到周家以后的每一筆開銷，當然，我的意思并不是完全要按照這上面的來計算。”

　　說著，一張支票被她擺放到筆記本上面。

　　“這兩百萬，是還給您的，可能不算多，但連本帶息，也算只多不少。”

　　緊接著，她又掏出一張來：“另外這兩百萬，是給盛夫人的，不過她現在應該不想看到我，還請您幫忙轉交。”

　　這四百萬，是她收拾書包時發現存在里面的一張卡，外面包著一張字條，邰晏黎剛勁有力的字跡躍然就在紙上——

　　無密碼。

　　來之前，因為已經做好將一切都挑明說開的準備，所以她去查了余額，里面一共六百萬，她提了四百萬出來。

　　其實她不論是在盛家，還是去了周家，花銷不過爾爾，再加上從上中學開始就一直有在做兼職，寒假暑期工之類的，類比平常人家的孩子讀到大學，二十年下來也不過二十來萬。

　　兩百萬，確實足夠還清還綽綽有余。

　　至于其他的，比如說精神方面的關心關愛，盛歡不曾感受到，也不做另加一筆。

　　盛歡一連串的動作做的干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周海閣望著靜靜擺放在自己面前的兩張支票還有記錄本，心里哪會不明白養女這是要撇清關系的意思。

　　良久過去，他問了一句：“邰先生給的？”

　　盛歡“嗯”一聲。

　　周海閣笑：“他對你倒真是挺大方的。”

　　四百萬隨隨便便就拿出來，說明邰晏黎給的還不止這些，也是沒想到他會對一個養女，竟真的出手這么闊綽。

　　盛歡沒再接話。

　　過了會兒，他看著對面神色堅定的養女，語氣又恢復一貫在人前的親和：“舅舅今天找你來，沒別的意思，主要是想跟你道個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