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力錘自然沒有掉落。
一行人略有失望地繼續前進，目標是不遠處的空地。只要經過這片空地，他們就能抵達機凱種營地的心臟地區，那個中央儲存箱。空艦正靜靜停止在中央存儲箱上空，等待著隊伍的到來。如果不出意外，何懷瑾認為這就是壓軸boss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IW的副本中，玩家死亡將直接退出副本，不會得到任何獎勵，這意味著接下來的關卡將只有他們四人一同前行。
雖然那個萌新就算還在也幫不上什么忙...
就在剛剛踏上空地的那一刻，工廠中突然彈出兩個集裝箱，沉重地砸在地上。暴虐的聲音如野獸般凄厲，一群依稀可以看出人類特征的偽機凱種從里面沖了出來。
他們不像機凱種那樣裝備精良，也不像人類那般動作協調。他們都戴著頭盔，身體上有著殘缺不全的鐵板，甚至還能看到早已干涸的血跡。
何懷瑾啟動了分析。
目標名稱:機械改造體(Liv5)
生命:200
攻擊:20
防御:5
非常雞肋的面板。但四人架不住上百個機械改造體一起沖...
鬼知道集裝箱怎么裝下這么多東西的！
這群不知道到底算是哪個種族的小怪們蜂擁而至，四人開始了久違的割草運動。然而，沒過多久，何懷瑾突然意識到有哪里不對。
偶爾會有幾個被砍掉頭盔的機械改造體，何懷瑾能清楚地看見他們明明有著人類的面孔。這是一群...被活生生改造的人類。
發覺真相的何懷瑾感到窒息，他連忙把這個驚人的想法告訴了其他人。于是隊伍停下了攻擊。
這群機械改造體，緩慢地，痛苦地向他們挪動著。他們發出攝人心魄的哀嚎，或帶著喪失理志的獸性呼喊，或帶著如求救般的本能呼喚。
“他們都是和平年代以前被捕的人類俘虜...”
喬良收回鏈鋸劍，聲音低沉地說道。
其他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沉默的有些詭異。何懷瑾站在原地，端詳起每一位向這里游移的人類:青年本應健康豪邁卻染血的面孔，老人本應明智慈祥卻無神的面孔，少女本應花枝招展卻毀容的面孔...也許他們之中有些是平凡的農戶，曾溫順如綿羊，沉默如灶火，發絲泛黃而臉頰無光。一生平凡而終生無恙，未曾了解詩和遠方。有些人也許是學生，有些人也許是政客，有些人也許是為人類英明而戰的勇士。
形形色色的人，千千萬萬張臉。他們有各自的生活與未來，此時他們的命運卻都被束縛在一起，成為戰爭的犧牲品。
“我...救我...”
一個逐漸靠近的青年，遲疑而猶豫地，張開顫抖的唇，發出仿佛已經快要遺忘的母語。
“我要怎么幫你？”
何懷瑾緊緊盯著他，心中泛起一股心酸與無奈。
“死...殺了我。”
他僅剩一只的混濁眼睛微微瞇起，在說出死這個單詞后涌出幾滴淚水。
更多的人們靠近過來，他們臉上滿是苦痛與折磨，此時此刻死就是最好的解脫。
“是誰把你們變成這樣的？”
喬良向著他們大聲喊道。
“...殺了我。”
還有語言能力的人們一味重復著這句話。
何懷瑾閉上眼，低下頭，他在向自己發問。
這里是游戲。即使是游戲，你就可以允許自己做這種事么？
漫長而短促的思考里，他在華夏五千年的漫長歷史里游覽了一遍，他找到了答案。
他抬起頭，舉起了鏈鋸劍。像是被他的動作而感染了似的，喬良、歐洲玩家和櫻花妹也紛紛舉起了自己的武器。
“我們...贏了么？”
一個有著硬朗臉部線條的軍人向他們發問。
何懷瑾明白這是在問什么——人類種與機凱種的戰爭。
“當然，我們把機凱種打回了他們的地盤。”
何懷瑾露出一個值得信任的笑容，手臂顫抖地舉起鏈鋸劍。
于是軍人也露出笑容，仿佛是因為知道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他笑得很開心。最終，他低下頭，等待自己的結局。沒有人接他回家再看看親人和土地，他將死在敵國的軍營。無處安葬，曝尸荒野，但終究無怨無悔。
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
...
還有意識的機械改造體很少，僅僅十幾位而已。
剩下的，都是早已因無盡折磨而瘋掉的可憐蟲。他們漫無目的，隨意地游移著，但大致方向是他們四人。何懷瑾猜那可能是因為饑餓，但他們也許連怎么吃都遺忘了...機凱種有能力維持他們活下去而不必進食。
他們還記得家在哪里么？
何懷瑾掃視過這群素不相識的犧牲品，卻也竟感覺到一股熟悉。世間的一切相遇，也許都不過久別重逢。眼前的場景和歷史上的畫面重合，他忽地想起一件事。
今天是十二月的第十三天，也稱南京大屠殺。
當年空了一座城，多出了三十萬亡魂。
一個人，加一個人，加一個人...這些人里面有忙著掙錢養家的漢子，想著今天買的魚紅燒還是煲湯的阿姨，還在和朋友斗氣的孩子，情書塞在書包里不敢遞出去的青年。
我以無以言狀的悲愴追憶那血腥的風雨，我以顫抖的手撫摸那三十萬亡靈的冤魂。
...
鋸齒在轉動。
也許這是最好的歸宿。
鮮血，比鮮花更適合做亡者禮物。
...
空氣再次寂靜下來時，
那位歐洲玩家情緒低落地說:“這讓我想起了二戰...德國與蘇維埃。”
調整好情緒后，隊伍重振旗鼓。四人繼續前進。
臨走時，何懷瑾回過頭，看著天空下孤寂的空地，輕輕吟道:“念一段史，難平四萬萬悲憤。懷一顆心，求人世間安穩。哀一個國，念我千古華夏人。”
轉身，以及...
“晚安，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