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膳房之地本便路滑，二來小蝶只顧著腰部疼痛，一時便也未曾注意到方才是人為使了絆子。

　　此刻她伸手摸回地上的湯匙，借姬姝的力冉冉站起，扶著腰肢半吐半吞道：“可肉羹湯……”

　　姬姝見機而作，順勢接話道：“小蝶姐姐，便由我替你舀湯吧。”

　　小蝶連忙擺手推辭道：“這怎么行……本便是姐姐的活計，怎能勞煩你。”

　　“這有什么勞煩的！小蝶姐姐，你安心交與我便是了。”

　　“這……”小蝶拿余光瞅了一眼尚膳正，見尚膳正并未出聲反駁，方感激地改了口，“那便拜托你了。”

　　姬姝道了聲‘無妨’，便攙著小蝶使她在一旁坐下，兀自背過身去忙忙碌碌。

　　原先的湯匙落了臟污，自是不能再用，她便從箸瓶中換了一條新的來。

　　宮女服的袖口遠不及她那件襦裙的袖口寬大空蕩，好在窄雖窄了幾分，卻也可勉勉強強掩蓋住她拿蒙汗藥的動作。

　　姬姝故技重施，在舀湯之時借著衣袖遮擋，把粉末盡數(shù)撒進肉羹湯中。

　　細白粉末入肉羹湯即化，俄頃便消失無蹤。

　　*

　　“中和清樂”泠泠奏響時，宮中筳宴便算作正式開場。

　　殿中舞姬們團簇成花，擺出舞罷的姿勢，便一一退去，緊跟著，一名頭戴面紗的女子自東來殿外一拋水袖，驀然騰空而出。

　　那綿亙水袖看似輕柔，卻頗有力道，飄飄蕩蕩纏上屋頂懸梁，便載著女子在殿中人頭頂上飛掠而過。

　　她一個旋身，便雨燕般盈盈輕巧地落足于殿宇中央。

　　稠人廣坐之下，猝然出現(xiàn)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朱唇輕啟，曼聲歌詠道：“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清亮亮的嗓音，好似天上月，水間紗。

　　便是這般簡簡單單一開腔，便全然壓過了周遭絲竹管弦之音。

　　她點足飛快，仿若雨點灑落江面，漾開層層漣漪。

　　華光下，女子衣裳間的金片折射出琉璃般的色澤，那光暈竟比東升旭日還要灼灼奪目。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天籟般的音色還在唱詠。

　　但不知不覺間，樂已過半。

　　這時，她猛地繃直腳背，伸直膝蓋，在回身間驟然一躍，那水袖便緊隨其后，自兩側(cè)翩然甩出——

　　輕薄面紗于此刻悠悠落地。

　　女子艷色絕世的面容乍然暴露在世人眼中。

　　而她的水袖，已然圈起了姬元跟前桌案上的一盞酒杯。

　　*

　　“湘兒——”

　　宴席之中，正抱杯啜飲的燕國太子宋問州望著女子，忽的失手打翻了酒盞。

　　他已生出淺淺醉意，目光亦如失去光彩般迷離黯淡，只一昧喃喃自語說：“湘兒，湘兒……”

　　在場錯愕的遠不止宋問州一人，大半臣子皆因其面容嘩然。

　　“像，太像了——”

　　“這怎么可能！元后娘娘不是墜崖身殞了嗎？”

　　“……是啊，那日我隨陛下下崖底去尋娘娘的尸首，可是親眼目睹陛下抱著面目全非的娘娘走回宮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