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捦御車帶著黔牟和蕓姬繼續向周國疾馳而去,再有半日,他們便可踏入周國疆界。
另一邊,成沖率領手下的三百輕騎,正準備與齊國的二千精兵相周旋。
此次赴衛,成沖所選出的輕騎兵皆是驍勇善戰之輩,平素訓練有方,深諳軍陣之法,就算以一敵十,也并非毫無可能。
“傳令,以偃月陣御敵,側翼先出,月輪為盾。此戰拖敵為上,切勿戀戰自損。及至日中,即可撤軍而返!”成沖揮劍而喝。
“諾!”眾將士領命。
頃刻之間,周軍的半輪陣形,儼然而成,弦月作彎,暗藏玄機。
齊軍將領本認為周軍以區區數百人,竟敢與之相抗,也是不知死活了。忽見著眼前的軍陣整飭有序,虛實掩映,他不免心中驚詫,自語道,“偃月陣么?呵呵,相傳武王伐紂之時,便是在牧野之郊,以三百五十乘大擺此陣,一戰勝而聲名起。如今倒是百聞不如一見!”
“將軍,周兵不過三百余人,任他折騰,又何足掛齒,且待我前去,為眾將破陣!”齊軍副將言之鑿鑿,話音剛落,一騎而出,迅猛如虎。
只見齊軍副將縱馬持鉞,疾馳相劈,不想還未至成沖跟前,便被兩翼的周兵包抄阻隔。剎那之間,兵動陣隨,月輪似轉,齊軍副將被運動之中的軍陣所擾亂,猝不及防,出招不待,便劍穿身死,人墜馬翻。
齊軍將領見狀,不禁震驚,這陣法竟有此威力么?!副將已被斬殺,即使兵力占優,他也不得不謹慎以待。爾后下令,兵分三路,同擊周兵兩翼、陣底,以求破陣。
想來偃月陣雖有極強的防御之力,但終究是齊兵眾多,即便成沖囑咐手下以自保為上、盡力避免傷亡,但如此以少搏眾、牽制強敵,消耗仍是不可避免。
眼見著傷亡漸增,軍陣的‘月牙’兩端之戰力已大大削弱,不堪重擊。成沖唯有攻守兼顧,身先士卒,拼力而戰,以減輕手下的防御壓力……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敵強我弱的戰爭終是極大的身心考驗。
成沖抬起頭,看了看朗日碧空,午時尚未至,伊捦他們應是還未到達周境……無論如何,事已至此,再堅持一會吧……他想著??墒茄垡娭倚淖冯S自己的戰士們接連死傷……成沖心中亦不忍,矛盾暗生。正在他進退維谷之際,卻望見故國方向,似有援軍大舉來馳。
是援軍么?成沖猶疑著,大王怎會在此時出兵?
隨著周兵漸近,旌旗與甲胄映入眼簾,成沖知道,確是天子援軍無疑!
援軍三千,來將英姿神勇,馳騁馬上,勢如閃電,令人望而生畏。
看見熟悉的身影,成沖不禁喜出望外,心下得安,戲謔道,“子突!虧得你來,否則我與這三百騎,當真要交代于此了!”
子突橫戟立馬,怒目嗔道,“還好意思說!每次都趕上你陷于如此局促之境!我看你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幾條命了!!”
“子突將軍教訓得是!如此勞你大駕,下個月的酒,我請便是!”成沖笑道。
“少廢話!偃月陣已毀,我們便左右夾擊,半個時辰內解決他們!”子突氣勢如虹。
不需再多言,此二人雖已是許久不曾并肩作戰,默契程度卻是絲毫未減,持戟出劍,同仇敵愾,此呼彼應,相得益彰。
齊軍將領見子突帶著周兵援軍三千騎,浩蕩而來,勢如破竹,不由得心下一沉,知局勢已大轉,優勢不再,士氣大減。
復打了半個時辰,齊軍將領見著實是難以抵擋周軍,便生了撤兵之心,于是他一邊命部分人馬加以掩護,一邊下令向著衛都撤退。
子突才不管他們是不是要潰逃,依舊窮追猛打,愈戰愈勇。
“子突,窮寇莫追。”成沖欲攔他。
“哼!他們適才逼迫你之時,可沒這番好心!我好久沒打得這般痛快了!今日定殺他個片甲不留!”子突不聽成沖之言,執意如此。
終于,一路斬殺之后,到了子突與齊軍將領直面交鋒的時刻,擎天戟,環首刀,一挑一。
對于子突來說,戰斗,特別是與強者的戰斗,是一種享受。戰場,可以給他帶來無盡的自由與力量。
子突旁若無人,全神貫注,招式洶涌,占盡上風,二百回合下來,齊軍將領不能敵。
只見其猛然一戟,出手格殺,直取齊將首級。
“鏘!”長戟的尖鋒曲鉤,卻被一柄青銅劍穩穩截住,動彈不得。
“成沖,你為何攔我?”子突殺得正酣,竟被打斷,自然心中不悅,故而高聲質問。
“衛國易主已成定局,你殺了他也無濟于事?!背蓻_一邊持劍相阻,一邊回答。
“我就是要叫各國看一看,所謂齊國主將,也不過就是這般不堪一擊!”子突不肯放手。
“你若殺了他,齊公怕是會不依不饒?!背蓻_道。
“姜諸兒那廝,本就是背信棄義的小人,王詔都不顧,我們又理他作甚?!”子突不明白成沖之意。
“齊公不遵王詔在先,尚屬理虧,你今日若殺了齊將,他倒有了理由發難,屆時再向大王要人,豈不棘手?!?p> “他敢?!”子突斥道。
“你適才也說齊公連王詔都置若罔聞,發兵攻周,又有何不敢?我還未來得及問你,大王派你來,究竟是何意?”成沖早就猜到莊王并非是要子突與齊軍硬碰硬,不然不會只出兵三千。
“……大王命我與你會和,營救蕓姬和黔牟君回周。”若非成沖提醒,子突恐怕真快忘了自己的來意。
“如此正好,你留他一命。讓他回去告訴齊公,如今黔牟君主位已失,歸周已是不易,叫那新君安分些,休要欺人太甚!”
子突略作思量,應允道,“好吧,便依你?!?p> 放歸敗將,周兵得以返還。
路上,成沖方問子突,“此次出兵,可令大王有何為難?”
今日距離他派嫘牧返周之日,已過去十三天了,就算嫘牧行了五日才抵達洛邑,這期間也耽擱得夠久了,久到他已經放棄莊王會派援兵的念頭了,可今日之情形,又確實是叫他出乎意料。
于是成沖很想知道,這十余日里,王城之中,發生了什么。
“別提了!這兵出得也是不易!嫘牧那小子,倒是夠快,一路不眠不休,不到四日便趕回來請援,奈何大王知曉實情后,卻遲遲不愿發兵馳援,為此我去找南宮將軍求了多次。”子突說道。
“是南宮將軍說服了大王?”成沖有些疑惑。
“并不是他!”子突回答,“是姚姬娘娘!”
“姚姬?”
“嗯。我聽聞是宮中的綴衣替姚姬送裳衣時,誤呈了蕓姬早年常戴的珠釵什物……令姚姬睹物思人,哭鬧著求大王。大王耐不過,方同意發兵救女!”子突將所知道的原委跟成沖大體講了一番。
綴衣……誤呈……姚姬……睹物思人……成沖聽他所言,不用猜便知是嫘縈所為。
如此巧合,恐怕也并不是什么誤舉,應該是她有意為之吧。只是,嫘綴衣如何知曉軍中之事……是嫘牧么?成沖暗思。
“你在想些什么?”子突見他不語,問道。
“沒什么?!背蓻_答,爾后,又笑著對子突道,“不管怎樣,今日還是要多謝你!”
“咳!”子突一臉厭嫌,“我最是聽不得你說這些瑣言碎語!”
成沖遂不再言。
“對了,剛才打仗時,你可說了要請我喝一個月的酒!”子突行著行著,忽然想起來此事,急欲坐實。
“一個月么?我不記得了?!背蓻_轉眼便不認賬。
“你?!三軍將士盡可為證,你還想抵賴不成?!”子突激他道。
“隨口一說,莫要當真。這么多年,你還不知道我么,舍命不舍財。”成沖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好!等你下次再遇困戰,就算被敵軍打死,我都只在一旁看著,絕不出手!”
“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