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個三十年后的人的眼光來看，1991年，簡直寒酸的有些過分。

　　老棉襖，老棉褲；

　　老棉襖，老棉褲；

　　老棉襖，老棉褲……

　　一屋子的老棉襖老棉褲，男生穿的藍色兒的，女生穿的紅色兒的。低頭一看，自己也是老棉襖，老棉褲，膝蓋處和屁股上都摞著補丁。

　　外套是什么？

　　沒有人告訴這伙農村孩子……

　　看到一個個純潔得讓人動容的孩子們的笑容，沈浩忍不住，鼻子有些發酸。

　　不過，成年人相比較兒童來說，對于情緒的控制，要從容得多。

　　他坐下來，擤了一把鼻涕，甩在地上，掩飾著自己差點流露出的動容。

　　“昨天老師說要聽寫生詞，等會我不會你可讓我偷瞄一下啊。”剛到座位上，楚翔便有些不放心得小聲說了句。

　　沈浩搖了搖頭，心說：楚翔，你將來可是要當老師的人啊，現在竟然滿腦子想著作弊。

　　也得了，一個生詞一耳光。

　　不想點辦法的，也忒老實了。

　　懲罰的效果往往要比鼓勵的效果好，曹俊青老師深諳此道。

　　此刻曹老師已經回辦公室里面喝茶去了，教室里面恢復了活潑的氣氛，打打鬧鬧，嘈嘈雜雜，果然是小孩子的世界。

　　對于一年級的課程內容，沈浩還是非常有把握的。

　　他一臉誠懇得轉過頭看著楚翔：“沒問題！”

　　眾人清兮我便清，眾人濁兮我便濁，沈浩從來沒有考慮過逆流而勇的事情。

　　課間十分鐘是用四十分鐘的課上煎熬換來的，沈浩看到所有的學生都全身心得投入到了這忘我的狂歡之中。

　　沈浩微笑的看著一切，像是欣賞一道風景。

　　曹國良啊曹國良，不錯，將來是個有良心的包工頭；

　　肖娜娜厲害啊，將來考上省城醫科大研究生，全省出名的心內科青年專家；

　　肖同宇也可以，2002年高考省立農業大學，那可是全省有名的畜牧專家，尤其是在母牛難產方面特別有造詣；

　　曹國海更是不得了，2002年高考北省工業大學，2006年雙慶工業大學研究生，2009年京華工業大學博士生，博士沒畢業就在國家核電集團就業，沒幾年就成了核電集團研究所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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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一眾孩童一個比一個襤褸，然而將來卻又看起來熠熠發光，充滿著希望。

　　沈浩笑了。

　　笑得很開心。

　　他的笑融入在了這個簡陋偏僻艱苦的農村小學教室里，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

　　沈浩看到了光，看到了眼前這群小屁孩未來的希望。

　　看到希望，總是讓人感動的。

　　然而，當他的目光停在魏晴的身上的時候，眉頭卻皺了起來。

　　她？

　　她好像很慘的。

　　現在魏晴正在和肖娜娜在一塊玩抓石子的游戲，臉上洋溢著童趣的笑容。

　　魏晴學習成績和肖娜娜差不多，不過考高中那一年她爸爸車禍死掉了。

　　雖然她的學習成績很好，但是為了照顧弟弟和妹妹，便輟學回家務農了。

　　再后來沈浩聽說魏晴結了婚，嫁給村里一個比她大十四歲的老光棍肖培任，生了個有先天腦膜炎的兒子。

　　肖培任是個酒蒙子，喝醉了酒經常打魏晴，說她給自己生了個殘廢兒子，帶來了不幸。

　　不幸？

　　或許那個可憐的孩子是因為他肖培任喝酒導致的吧……

　　前世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沈浩總喜歡打聽魏晴。

　　而他現在很清楚，自己從初中那會兒，就挺喜歡魏晴了。

　　有些喜歡是刻在骨頭上的，哪怕過去很多年，哪怕過去一輩子，都還在。

　　差不多的家庭背景，差不多的人生經歷，差不多的年紀，差不多，這就是愛情吧。

　　眉頭忽然展開，沈浩又笑了。

　　我是重生的人啊，很多事情，我可以去阻止啊！

　　想到這里，沈浩開心了起來。

　　我要干很多很多事情，所有人都要走了，但是我要留下來，我要留下來！

　　一個人，一個村。

　　此時此刻，一個異常堅定的聲音發了出來，讓沈浩從靈魂深處獲得了安慰。

　　留下來，一個曾經看來愚蠢而又可笑的想法。

　　另一個聲音在問：為什么不帶著她離開這里呢？

　　沈浩很快在內心回答：大城市里的快樂太辛苦，這里的快樂才是深入靈魂的。還有，大家都走了，總得有人留下來吧。

　　要不然，那年底盼兒卻又不得的老媽媽誰去安慰？

　　那村頭孤苦老頭講的故事，誰去聽呢？

　　西山上的螞蚱誰去理睬？

　　北沙河里的小魚，誰去嬉戲？

　　留下來，快樂其實挺簡單。

　　楚翔拉著自己到外面打雪仗，他欣然答應。

　　在歡聲和笑語中，十分鐘的時間過去了，接下來是一堂語文課。

　　當西裝筆挺的曹俊青跟在有些駝背穿著中山裝的劉校長的后面走進教室的時候，所有人都了解可能要有大事情發生了。

　　“蘇老師進來吧。”劉校長和善得向教室門外說了句。

　　教室門口的學生紛紛向外面看去，而沈浩座位靠后，沒有先知的條件。

　　緊接著，一個穿了件藍色棉裙子的女青年走了進來。

　　眾人都伸長了脖子看著眼前這位看起來特別好看的女人，說實話是真好看。

　　最好看的就是她那個大冬天還穿著出來的裙子，會不會冷呢？

　　還有一點大家也覺得挺納悶，曹老師今天怎么穿得也很冷呢？

　　不過沈浩卻了解一切。

　　他笑了：曹老師是喜歡蘇老師的，今天還特意打扮了。

　　這新來的老師，就是往后四年半沈浩的數學老師蘇婷婷，而在這之前呢，他們班的數學，一直是由劉校長給代理的。

　　劉校長給大家交代了幾句，然后帶著曹老師離開了，接下來這堂課，成了數學。

　　蘇婷婷，今年剛從師專畢業，父親是魯中市教體局的領導，但是卻主動申請到魯中市最偏遠的農村小學來教課。

　　這是為什么？

　　后來沈浩是明白的，因為她那會兒已經跟曹老師談戀愛了。

　　兩個人是師專的同學。

　　只不過兩個人的戀情公開之后，遭到了蘇老師父母的堅決反對。

　　然后蘇老師便被火速調離了臥龍崗小學，回到市里的實驗小學。

　　再后來，蘇老師便沒了音信。

　　而曹老師呢，則跟村里的一個女人結了婚，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

　　曹老師的雙胞胎女兒長得很漂亮，長大后高考都考上了全國名牌大學，走出了這山村。

　　所有人都在努力得離開這里，于是留下的，看起來，都那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