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薇感覺有些顛簸,這不舒服的姿勢,讓她胃里開始翻騰起來,再加上冷風陣陣,從她的脖頸直灌入她的胸腔,吹得兆薇面部僵硬,胃里一陣發涼,不過這冷風,也著實讓她清醒了不少,她閉目捏訣,那異香從體內逼出,在指尖匯聚成一個妖冶的玫紅色光點,又蒸騰開來,消散在空氣中,瞬間身上也暖和了不少,不適感漸漸消失。許是感受到了兆薇溫度的變化,這巨獸從空中猛一前傾,向地面飛去。
平穩落地,巨獸輕輕地將兆薇放在柔軟的草地上,屈身坐下。軟軟的草尖搔著兆薇的臉龐,癢癢的,一股清新的草青味,伴著露水的味道、陽光的味道,竄進她的四肢百骸。陽光透過她面前的大樹,斑斑駁駁,灑在她的背后,暖融融的,骨血都柔軟開來,兆薇突然放松下來,雖然她還不知道身后的巨獸是敵是友,雖然師傅曾說過千萬不要把后背留給別人,但她此刻只想這么趴著,不再動彈,感受這難得的愜意,從身體到心里。
好一會兒,巨獸用鼻尖拱了拱兆薇,兆薇忍不住癢,扭動著笑起來,她翻過身,呈大字型,依然躺倒在這草地上。瞇著眼睛,打量著身前的巨獸,原來是“乘黃”,兆薇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傳來,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也許是因為這乘黃和九尾同屬狐族,便讓人熟識一些。
乘黃雖同樣樣貌似狐,身形卻十分高大,皮毛也略長些,隨風輕輕地飄著,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他的眼睛不是狐族一貫的丹鳳眼,大而圓,黝黑的眼底帶一抹鈷藍,如藏著一汪清泉。其背后長著兩個角,像鹿角,又似樹枝一般,不知這角到了春天是否會綻放出花朵來。想到此,兆薇又笑起來,雖然被算計,但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乘黃的尾巴很長,像一絲絲流動的云,他通體雪白,在陽光下又閃著異樣的光彩,真真是極美的異獸了~
見兆薇笑得瞇起了眼睛,這異獸的心情似乎也極好,他開口道:“我回來了,薇薇~”
剛才的好心情被頭疼代替,這異獸竟是認得自己的,他是誰,兆薇起身抱住自己痛得要裂開的頭,縮成一團,可越是想要想起來,腦子里就越空曠,記憶就像飛向遠處的調皮小光點,兆薇努力地伸著手,它們卻顫動著身體,漸行漸遠,偶爾在指尖處停留一瞬,仿佛那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兆薇睜開眼,茫然的問道:“你~是誰?”
而那出名的小茶館,此時依然大門緊閉,門上貼著“店鋪裝修,吉日開張”的字樣,骷髏宮正蹲坐在地上,撿著地上掉落的碎天花板,準備換上新的。
“別磕了!我可是提前警告過你的,合同都在這里呢~”桌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份合同,小老板娘用指尖按住往前推一推,終于將茶杯送進嘴里,呷上一口,緩解這連天來的煩躁。
“你看,你一條兒也沒做到~怪誰呢?嗯~?”
地上伏著一個穿警服的女孩兒,身形柔柔弱弱,我見猶憐,抬起頭,卻嚇人一跳,這臉,仿佛被水泡了很久,整個與血肉脫離開來,從兩個黑黝黝的眼眶中往里看去,還能看見哭紅的雙眼,這不是張靈么!
“嘖嘖,你這皮都浮起來了!要不是我用陣法護著你,你早就被人發現了,可不要連累了我才好~”
張靈嚇得攏了攏臉上的皮囊,皮囊卻并沒有貼合,像干掉的面膜,搖搖欲墜~
“再不把皮還給我,你可就要死了呢~你一死,我這皮就要廢了,這可是花魁娘子的皮囊,真是浪費!”
“我~我求求你~真的求求你,還有別的辦法,還有辦法么,我真的是不想死~”
張靈抱著陸瑤的腳,由于動作幅度大,有血滲出~
“有啊,換回你原來的皮啊~也算是美了一遭……”
“啊——”張靈尖叫,她想起那時的她,是誰陪著他白手起家,大夏天的蹬著三輪兒去賣西瓜,大冬天的在路邊炒毛栗子,住在那一間小房子里,隔壁還有個總是色迷迷的許富,這么多苦,這么多心酸,這才發達幾天,才幾天,就圍了一圈鶯鶯燕燕!
她不甘心,她年輕的時候不美嗎?多少人追在她身后,曾經美好的面容是被冬日的風雪畫出了溝壑,是被夏日的驕陽染上了深色。
每次坐在鏡子前撫摸自己的臉,她都想用力抹平這些痕跡,這些她曾經認為是愛的見證的痕跡,直到淚眼模糊,再也看不清面容,她才好過一點。
于是,家里的鏡子越來越少~
隨后,她開始整容,臉上的皺紋淡了許多~
眼睛被提拉的又大又圓~
鼻梁也高挺了不少~
她感覺丈夫在家的時間又多了,家里的鏡子也越來越多~
但還不夠美,遠遠不夠~
自卑就像纏繞的藤蔓,早已將張靈拖入了無盡的深淵,而她卻不自知,自卑的對立面又站著自負。
“你看,那個女孩兒的眼睛真小~”
“嘖嘖,她的腰真細~我可不能被她比下去!”
“情誼千斤,不敵胸脯四兩~”
……
每天,這些細碎的聲音都在張靈耳邊回蕩,呼喚著她一次又一次地進入整容醫院。
終于,張靈的面容在不斷地整容中坍塌了,就像一個爛心的番茄,即使再厚重的妝容,也越來越難維持光潔的外表,于是由里到外,爛得徹徹底底~
張靈戴上墨鏡和口罩,睡覺也不曾摘下,從此低到塵埃里……
但這也沒有改變她被掃地出門的命運,早有預見又毫無防備,除了當年那個狹小的單間,一無所有~
她在街上兜兜轉轉,這天那么晴朗,陽光有些微微的刺眼,就和王榮跟她求婚的那天一樣~
“為何如此執著于這皮囊呢?”張靈的回憶被齊瑤打斷。
“他說過~他會對我好的,一輩子只愛我一個人~他明明說過的!現在,肯定是我不夠美了!”
“男人的話,你也信?!”齊瑤偏過頭,像看傻子一般看著張靈。
“他明明說過的~”
“唉~”,看著這樣的張靈,齊瑤心軟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