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女遲疑了一下，才回答：“你……很自信？”

　　“可以這么說。”

　　望月淳點了點頭，之后，解釋道：“但是，與之相比，我更喜歡另一個形容，那就是，勇氣。自信跟勇氣有什么區別？自信，是因為熟悉，當一個人對一件事情很熟練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會很自信，因為他知道，他下一次去做這件事的時候，一定會有好的結果。

　　但是勇氣不是這樣的。所謂的勇氣，指的是，當你做一件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的時候，可以壓下心中的恐懼，勇敢地往前走。你相信著，即使犯錯，也無所謂，即使這次錯了，下一次也一定會做得更好。

　　從某方面來說，這是完全相反的兩件事。你……懂我的意思嗎？”

　　說罷，他便靜靜地看著她。

　　少女遲疑了一下，才緩緩地回答：“你的意思是……我不敢突破自己嗎？”

　　“是。”

　　望月淳點了點頭。

　　“……”

　　見少女低下頭，陷入沉思，望月淳的語氣輕柔了一些，繼續說道：“以你這個年紀，能達到這個水平，想必，是付出了許多努力的……”

　　說到這里，望月淳再次端詳了一下少女的面容，隨后，再次驚異于她的年輕。

　　少女的年輕超乎她的想象，先前，是因為她的身高比較高，身材也比較好的緣故，他從背后看過去，還以為她的一個二十來歲的成年女性，但是后來，她轉過身來之后，他才驚訝地發現，她的年齡別說二十多歲了，簡直就是未成年！

　　那么，她到底多少歲？

　　他目測了一下，推測著，也許十六歲？

　　又或者十七？

　　總是，她是個高中生，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了。

　　“但是這段發現，你到達了一個瓶頸。”

　　望月淳接著說道：“這段時間，你發現，不管自己這么努力，都沒有辦法得到突破。”

　　這也是，她最近為什么這么焦慮的原因。

　　當然，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心里過了一遍。

　　“為什么呢？你可能也在心里這樣問過自己。”

　　這個時候，他的視線稍微移開了一下子，輕輕地笑了一聲，陷入了回憶：“這種事情，在當事人看來，幾乎可以稱得上絕望，那就像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擺在面前，無論如何都無法跨越。但是在過來人看來……那也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坎罷了。”

　　這個時候，他重新看向了她，輕聲說道：“你之所以無法跨過這道坎，是因為，你害怕跨過這道坎。”

　　“我……害怕？”

　　少女呆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睛。

　　“對，害怕。”

　　望月淳點了點頭，這才接著說道：“因為你為了達到如今這個水平，畫費了許多心思的緣故，對于如今這個水平，你是很珍惜的。同時，因為你的水平在同齡人中出類拔萃的緣故，你對于自己的水平，多少也是有些自豪的。

　　但是，困住你的，正是’珍惜’與’自豪’。”

　　等她緩和了一下情緒，他才接著說道：“因為珍惜，你就不敢輕易地失去它，因為自豪，你更是害怕失去它。但是啊，’突破’這種事情，本來就意味著，對于過去的拋棄。你必須不斷地審視、批判，乃至于拋棄過去的自己，才能夠一直向前走。這是畫家，乃至其他一切職業的必經之路。”

　　說罷，他便后退了一步，不給她壓力，同時，靜靜地看著她，等待著她的回答。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來，迷茫地看了他一眼：“那么……我應該怎么做呢？”

　　望月淳輕輕一笑，他等的就是這個：“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放松。你可以犯錯，可以畫得不好看，沒有必要一直都保持完美。”

　　之后他歪著腦袋想了想：“嗯……既然如今，我便給你布置一個任務吧？當然，并不強制完成。”

　　“任……任務？”

　　少女微微一怔，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

　　“對，任務。”

　　望月淳點了點頭，之后才笑著說道：“你的任務就是，畫一幅比現在這幅更丑的畫出來。至于交任務的時間，嗯……我想想。”

　　他摸著下巴想了一下，這才說道：“交任務的時間，就定在我跑完一圈之后回來如何？”

　　之后，他又后退了一步，笑道：“你之前不是說，因為我的存在，讓你畫得不好嗎？既然如此，那我可不能幫你了，要是讓你這么簡單地完成任務，就失去這個任務的本意了。”

　　說到這個，少女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

　　“好，那么，任務現在開始。”

　　望月淳再次微微一笑，之后，后退了一步，這才轉過身去，繼續跑步起來。

　　他跑得很慢，因為畢竟要給她留時間嘛。

　　要是他跑得太快，跑了一圈之后，她才剛剛開始畫，那就有些尷尬了。

　　他控制著時間，大概三十分鐘，才跑完一圈，回到了之前的位置。

　　“呼……”

　　他輕輕喘著氣，按照記憶，撥開礙事的樹枝，走到了少女身后。

　　她已經已經發現他回來了，因此，她的肩膀很明顯地抖動了一下。

　　但是，她沒有回頭，就像他不存在一樣，繼續畫著面前的畫。

　　他走近了，看了一下，有些遲疑：“你的畫……”

　　這回，她沒有辦法當他不存在了，便只好稍微移過視線，斜斜地看著他。

　　見狀，他這才笑道：“你的這幅畫，其實并不比之前那幅畫差……不過，你還是完全任務了。”

　　少女微微一怔，咬了咬嘴唇，等他的下一句話。

　　“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我讓你畫得丑，不是目的，讓你畫得與之前不一樣，才是目的。而如今看來，你的話確實跟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之后，他才認真說道：“所以說，看，改變并不意味著，比之前更差……事實上，大部分之后，改變都只會讓你越來約好。”

　　他的雞湯適可而止，接著說道：“那么，我再來布置下個任務如何？下個任務跟之前一樣，還是畫一幅比這幅更丑的話，當然，不丑也沒關系，重點是，要跟這幅畫不一樣。”

　　之后，他想了想，又說道：“你現在，確實比之前進步了一點點，但是，也只是一點點而已，不要驕傲。但是，你也不要有太大壓力，那樣會把自己壓垮。你只需要知道，畫畫這條路，跟其他任何一條路一樣，都很漫長、很漫長，看不到盡頭。你只需要保證，自己一直在向前走就好。”

　　“嗯……”

　　少女的聲音很輕，幾乎聽不見：“我知道的……”

　　之后，她的聲音更輕了些，表情也越發別扭：“謝……謝謝了……”

　　但是當她抬起頭來才發現，這個時候，望月淳已經跑遠了，根本沒有聽見她的道謝。

　　望月淳跟之前一樣，跑了半個小時，再回到原地。

　　他跟之前一樣，點評了一下她的作品。

　　就在少女隱隱期待著，他的下個任務的時候，望月淳這回卻只是跟她說道：“你繼續畫吧，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繼續加油。”

　　少女微微一怔，隨后也只好說道：“嗯……”

　　之后她又有些傲嬌起來，扭過臉去，說道：“你要回去就回去吧，為什么要跟我說？”

　　望月淳微微一笑，跟她說了一聲再見，轉身往回走。

　　一直到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她才怔怔地想到，到最后，她也沒有跟他說出那聲謝謝……

　　甚至，她都不知道他是誰，叫什么，他也沒有問過她。

　　“所以說，他果然是個怪人。”

　　她低聲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