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沈茉在一家餐飲店打工,兩班制,晚班回家十一點左右,街上行走的人和車很少。
沈茉和父母一起住在一個老小區。
小區正門進去有個大花園,花園中有個池塘,不大,水也不深。
在兩個月前,那個池塘里發現一具女尸,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已經腫脹難辨。
池水都殷黑了一片,渾身是傷,打撈的時候皮肉都軟爛在水里了,沒法撈盡。
最瘆人的是那對通紅的眼珠,腫得突出眼眶,死不瞑目。
最邪門的是,自發現那具女尸后,小區內很多人接連死在池塘里。
便有傳言說是池塘女尸冤魂索命。
沈茉聽到這個傳聞時是不信的。
因為這樣駭人的說法唯有小區里那位張阿姨能說得煞有介事。
張阿姨喜歡湊熱鬧,對于吵架,出車禍之類的,她都是興沖沖地擠進去。
像當大戲一樣磕著瓜子看到散場。
還總喜歡講事情添油加醋夸大其詞,沈茉不喜歡她。也沒把她的話當真。
這晚,沈茉晚班,夜深人靜獨自一人從正門騎車進去,路邊草叢里隨意就能看見黃或銀的紙錠。
這暑假才一個多星期,小區里辦喪事的就有三家了。
又趕上快中元節,老人們深諳這份傳統,即便這夜晚的空氣中依然彌漫著一股揮散不去的燒紙味。
這會兒小區里亮燈的沒幾家了。
沈茉經過一棟底樓正辦喪事守夜的人家,雪白的花圈一個個擺放在門前,素燭白帷,蕭瑟凄涼。
生命太脆弱,人固有一死,但對于生離死別的場面任誰都忍不住哀傷。
忱茉一路馳行,看到前面有個人影,背影像極了章聞。
他正向池塘那條小路走去,以前很多人為了就近走,都是走這條小路橫穿公園的。
直到出命案后小區里又接連有人死在池塘里,漸漸地白天都鮮少有人去走了,更別提晚上了。
章聞是沈茉的前男友,他倆是小區里一塊玩大的孩子,雖然考了不同的大學,但是倆人感情一直很好。
但就在一個月前,沈茉的郵箱里忽然收到幾張照片,照片上都是章聞和一個清秀的女孩在一起。
打章聞電話試探他卻不承認,沈茉一氣之下就分手了。
章聞還很無辜地多次打電話問她原因,她都沒理。
雖放暑假了打工,早出晚歸的,但在路上也遇到過他幾次。
他比以前瘦了很多,發型也變了,身旁站著的依然是照片上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看見沈茉總是露出嘲諷似的笑,沈茉是驕傲的,既然這樣了她便也當他是陌生人了。
面上雖如此,但畢竟十幾年的玩伴了,即便做不成戀人,對他的事情沈茉還是關心的。
沈茉不是膽小的女生,母親說的禁忌也只是面上敬畏。
這會兒見章聞進去了,好奇他這么晚了一個人去那大家都忌諱的地方做什么。
她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孤月當空,無半點星辰相依,路兩邊的樹叢安靜得窒息,燥熱的夏夜竟沒有一聲蟲鳴。
沈茉感覺有些壓抑,一路跟著章聞過來,原本路上的章聞卻忽的跑沒影了。
她四下張望,借著依稀的月色,看見有個人正蹲在池塘邊一棵柳樹下,打著火機準備燒紙錢。
打火機卻打了幾下沒有打上,“噠噠”地聲音在靜夜里無比清晰。
沈茉雖然看見了也聽見了,但她擔心那人會忌諱她撞見他祭祀故人的事情。
若非他怕給人看見,又怎么會在深夜這個無人敢近的池塘邊一個人燒紙。
于是沈茉腳下用力,目不斜視,當沒看見快速離開。
就在沈茉經過后不久原本平靜的空氣中席卷來一股冷風,吹得那男人身旁的紙錠紛飛。
盆里剛點燃的也被風卷了起來散落一地。
池塘邊的男人不顧紙灰彌眼,驚恐萬狀地對著池塘連連磕頭。
就在這時候,池塘邊的水泥護欄上慢慢的爬出一只污穢的手,抓著護欄,指節發出“咯咯”的聲音。
男人眼睛瞪得欲裂,死死盯著那只手,身子不住地顫抖,想逃卻腿軟得怎么也使不出力氣,
連站都站不起來,跪倒在地的他絕望地看著又一只手出現在護欄上,伴隨一股濃烈的腥臭味,
男人看到了那張面目全非的臉!就是這張臉,每夜在夢里折磨他。
他聽了一個和尚的話來懺悔,祭祀她,希望能平息她的怨氣。
看著她一點一點爬上岸,男人的心跳如打鼓,呼吸急促。
他聲音顫抖,害怕得有些結巴:“對……對不起,我,我沒想害死你,我……”。
男人看到已經爬到身前的女子,那雙沒有瞳孔的血紅眼睛正冷冷地盯著他。
噗地骨肉碎裂聲響起……他低頭,那只被淤泥覆蓋黑細的手,已經沒入了他的身軀。
沈茉已經一陣風也似的穿行而過,那血腥的場面她也沒看見。
一路上她還在尋找章聞的身影,可奇怪的是,都沒找到他。
沈茉有些想不明白,即使他也看到池塘邊有人燒紙想回避,可他兩條腿怎么跑得過沈茉的車呢。
這會兒她已經到家樓下的公共車庫了。
車庫沒有燈,此刻里面黑漆漆,全靠車庫外正對的那個路燈照亮一小片地方。
沈茉正要把車推進車庫,無意間瞥見車庫外右側墻邊靜靜地站著一個女子。
那女子不高,穿著灰白色的外套,頭發披垂看不到臉。
雙手攀著墻,踮著腳,就這樣貼著墻壁站著,動也不動。
沈茉看著忽然覺得她的衣服有些眼熟,連帶著側影也有些熟悉。
剛想問她在做什么,樓上她母親看準時間知道是她回家,就打開窗戶叫了她一聲。
沈茉抬頭回應了一聲后又看向墻邊的女人,她依然是保持原來的姿勢沒有動過。
為了不讓母親開門久等,沈茉便推車進車庫。
車庫左右兩面墻壁上面都有三排鏤空的菱形通風口。
那女子就是手搭在一個通風口處伸著臉往里面看,沈茉鎖好車往通風口看了一眼,并沒找到她。
難道她看的是隔壁的車庫嗎?疑惑著走出車庫,墻邊的女人竟悄然無蹤。
這車庫后是攔死的胡同,要離開的話一定要先走出來,沈茉四處看沒見半個人影,沈茉疑惑,難道是偷車賊?
這個小區的公共車庫門都沒有鎖,夜間也總有小偷盜取電瓶,沈茉之前那輛山地車裝兩把警報鎖都被賊騎走了,確實太猖獗。
匆匆上樓,她母親在門口頂著兩個黑眼圈等著她。
每次晚班她都要等沈茉安全回家后才能睡著,沈茉郁悶地說:
“媽,你說剛才那個女人跑那么快是不是小偷啊?我擔心我的車又要被偷了!”
“女人?什么女人?”母親疑惑的問。
“你沒看見嗎?剛才我在停車的時候,墻邊站著一個女人啊。”沈茉來到母親剛才站著的窗戶邊指給她看。
她母親搖搖頭:“瞎說,哪有人,剛才我在你沒到時候就已經在窗口等你了。沒見那有人。”說著就打個哈欠睡覺去了。
沈茉有些吃驚,因為覺得奇怪,她還刻意看得很仔細,絕對不是眼花!
昏暗的路燈映著灰白的墻面,沈茉站在窗口,久久地看著,回想那個灰白色身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這么悶熱的夏季,即便晚上也沒那么冷,她穿著的是長袖外套。
當沈茉車騎過發出動靜一般人都會隨著慣性的看一眼的,可她卻動都沒動,依然面對墻壁,她究竟在看什么呢……
她當時是真的踮著腳的嗎?還是腳根本沒落地?
愕地,沈茉怔住了,她看見了不干凈的東西嗎?難道……女尸索命是真的?!
夜已深,沈茉晚班回來,車庫旁的女人再一次出現了!
沈茉好奇地走過去,問:“你在做什么?”
女人面對墻壁的臉緩緩轉過來,是她,那個搶了沈茉男友的女孩!
面容清秀蒼白,正冷笑地看著沈茉。
漸漸地,那張臉上七竅流血,眼珠突出,血紅色眼睛,看著沈茉就像看一個獵物,尖爪如刀鋒一樣向她抓來……
“啊……!”一聲尖叫,沈茉從床上坐了起來,額頭上都是冷汗。
原來是一場夢,她想大概是昨夜想太多了。
她嘆了口氣,看來她還是在乎章聞的,竟把他新女友臆想成了女鬼。
天際才發白,時間估計才不到五點,沈茉想再睡一會。
可一閉眼,那個女人的臉又立即浮現在腦海里,那么真實鮮明!想刻意模糊都不行!
沈茉無奈睜開眼,雖然很困但卻再無睡意。
這時候小區里傳來了警車嘹亮的警報聲。
來的警車還不少,由遠及近,像是停在了沈茉家樓下。
沈茉拉開窗簾,看到樓下早起的阿姨大爺人頭攢動,警察趕到后就開始維護現場,在車庫附近拉起警戒線。
沈茉的母親一向早起,這會兒已經買菜回來。
看沈茉站在窗口好奇下面的情況,一陣后怕的對她說:“昨夜車庫里出人命了。萬幸你沒事。”
沈茉震驚了,聽她母親繼續說:“車庫里有個男的被殺了,死相太恐怖,胸口一個大洞,心臟都被挖了。
你今天休息正好跟我去山上燒香求個平安吧。哎,這個小區是住不下去了。”
沈茉的母親說完就去廚房準備早餐了。
沈茉看著樓下人群,很快就聚集成里外三層貼在警戒線外都伸著脖子往里瞧。
看那一副副恨不得把死者一切打聽清楚的迫切渴望的表情,感覺她母親真與眾不同。
沈茉也不是喜歡湊熱鬧的人,轉身剛想去洗漱,忽然看到車庫墻邊站著那個女人!
這會兒天已經大亮了,這天氣,悶熱得動一動都能出汗。
大家都穿得很清涼,有幾個大爺干脆坦胸露乳。
而那個女子依舊穿著那件灰白色的長袖外套。
依然站在那兒手攀著墻上鏤空的一個風口,對著的確實是沈茉停車的那個車庫。
周圍的議論聲并沒有引起她的興趣,圍觀的人都被攔在警戒線外,靠車庫那么近的也就她一個。
沈茉急忙去喚她母親:“媽,你看,那個穿長袖外套的女人,就是我昨晚看見的那個人。”
她母親過來也就探出頭看了一眼:“哪有啊,這大熱天的,穿個無袖都嫌熱,誰那么傻。”
說完又回廚房忙著弄早餐了。
沈茉正想說什么,這時候有個女人匆匆忙忙跑來,粗魯地推開人群,不顧警察詢問阻攔,
就闖進車庫,大聲哭喊。
幾個警察怕她弄亂現場就把她推出了車庫,她順勢就撲倒在地,拉長聲音哭得涕淚橫流,讓人同情。
人們交頭接耳,指責警察不該推人,某些言論刺激到了里面為首的胖警察。
他顯得頗為煩躁,就走出來喝道:
“里面死去的人是我們警察局的慣犯了,經常在各個老小區內偷竊。
被抓住過幾次,關過幾次,還死性不改,你作為他的妻子怎么還有臉來鬧?”
這下,群眾們辱罵的風向急轉,紛紛斥責她。
說他丈夫死有余辜等等不堪入耳的話,如果臟話有殺傷人的能力,這女子估計能被殺死好幾次了。
但她不顧旁人的聲音,依然哭得撕心裂肺。
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能打擾無限悲痛中的她。
只是突然,她看到了墻邊的女人,她像是看見讓她難以置信且極其可怕的東西。
頃刻間眼珠瞪得幾乎突出,哭聲也戛然而止,她慌亂地爬起身試圖逃走。
墻邊的女子,幽幽地轉過了臉,別人似乎都沒看她。
也許唯有地上那個驚恐萬分的女人和沈茉在緊緊注視著她的舉動,沈茉終于知道為何那個哭泣的女人會這么驚慌了。
那是一張和她噩夢中完全一樣的臉!
白的沒有一點血氣,如同那塊粉刷的墻壁,眼睛是整個赤紅的,眨也不眨,烏黑的嘴唇輕輕上揚,像是在笑!
她直勾勾地盯著地上的女子,風一樣向她飄去。
地上的女子早已嚇得魂飛天外,顧不得難堪連爬帶滾地鉆進人群。
而圍觀的人們并沒有那么配合,圍堵住她依然還沖著她謾罵。
這家丟過電瓶,那家丟過自行車的接二連三不停的數落著。
女子蜷縮在地上,被人群重重包圍,絕望地看著地面不敢抬頭。
沈茉看到那個女鬼的身影像團霧氣般融入人群,聽到地上女人凄厲的尖叫聲:
“不是我不是我!不關我的事啊!”女人開始瘋狂逃竄,卻無處可躲,人群被她瘋狂的舉動嚇退開來。
那個女鬼不見了,而地上的女子像是魔怔了,眼神無光,站起身,也不再管她老公的尸首了。
人們看她表情如死灰恐她發狂起來無辜傷及,都自覺散開了一條路。
看著她一步步走出去,辱罵的聲音依然有,卻誰也沒再敢阻攔她。
突然,那女子抬頭眼神直直看向沈茉,那張臉漸漸變成了那張清秀的臉。
對著沈茉嘴角上裂,露出一個無比猙獰地微笑,沈茉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把窗簾拉上。
怎么會這樣,難道章聞的新女友是女鬼?
沈茉納悶著為什么大家都看不見她,她卻能看見。
冤有頭債有主,她自認沒做什么虧心事啊。
以前去廟里,沈茉總要找借口推脫,而今天,不用母親催她就已經迫不及待了。
張阿姨要去廟里求符,就來搭車,沈茉的母親開車,沈茉和張阿姨一起坐在后排。
張阿姨沒有像以往那樣拉著沈茉嘮叨個沒完,她神色疲倦,身體卻僵直地坐著,沉默得沈茉都覺得不太習慣。
沈茉母親也覺得異樣,就問她:“張媽媽,身體不舒服嗎?臉色這么差。”
張阿姨答非所問,說:“剛才車庫那賊的老婆被人發現死在花園的池塘里了,才一個小時不到吧。
不過也算活該了,惡有惡報。”
她像陷入回憶中:“這兩個人真的很壞,那晚我回來的時候在門口看見他們夫妻倆一起毒打那個小姑娘。
估計是被小姑娘撞見了他們的惡行。
下手可真狠,那姑娘縮在地上一直求饒,可他們還是不肯原諒。”
“阿姨,您沒上去勸勸?”沈茉問道。
張阿姨聽后表情一變,竟像是要哭出來一樣,聲音顫抖著說:
“當時很晚了,路上沒什么人,我這人……
向來膽小怕事,我去勸說,他們搞不好連我一起打。
可是現在……現在我真得很后悔。當時,我就應該上去阻止的。”
沈茉的母親安慰道:“別想了,都過去了,”
張阿姨說得真切,淚水兩行而下,沈茉從沒想過她會因為沒去勸架而后悔成這樣。
沈茉遞紙巾給她,她拿在手里也沒擦,說:
“我若及時打個報警電話,她也不至于被打死扔在池塘里……
這幾天夜里,只要我一閉眼,就做噩夢,夢里我就站在那個池塘邊,看見她從池塘里慢慢爬上來,那張臉……”
沈茉母親有些生氣:“張媽媽,孩子在呢,你別神神叨叨的。別想太多。自己嚇自己。”
張阿姨看了看沈茉,依然忍不住要說:“可前面那幾個人都做過這樣的夢。我怕我也快了。”
一路車里的氣氛都顯得凝重,車上再美的音樂聲也鉆不進沈茉的耳朵。
她知道張阿姨說的是真的,那張臉她也夢到了。
車子沿著山路彎繞而上,香客絡繹不絕。
換了從前沈茉陪母親上香都是跟隨人流走一圈意思一下就當完成任務了,更不會去磕頭祈福。
這會兒站在大殿前,看著金光奕奕的佛像。
沈茉同身旁的張阿姨一樣,雙手合十,無比虔誠。
沈茉跟著母親去排隊請香,張阿姨暈車不適,說去找店買水喝。
張阿姨買水后,喝了幾口感覺好多了,就準備進去找沈茉母女。
這時候走來一個瘦高的青衣和尚,對她說:
“看施主神色有恙,定是遇到了麻煩的事情。請跟我來。”
張阿姨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跟過去了。
和尚走到角落人少的地方,從隨身的布袋里掏出一張符,說,“這張護身符,可保平安。”
張阿姨想掏錢,和尚卻淡然一笑:“隨緣。”
壓低了聲音對她說:“今晚去池塘邊燒些紙錢,切記符不能離身。事后她就不會再來找你了。”
說完把符塞在她手里,就走了,高深莫測的樣子。
張阿姨像寶貝一樣貼身收好,覺得遇到了高人。
回家路上,氣氛也比之前緩解了。
又一起去步行街逛得忘了時間,滿載而歸。
天已見黑,再做飯也晚了,就在小區門口的中餐廳里一起吃飯。
張阿姨本來還逛得意猶未盡,心情也非常好,可吃了沒幾口,忽然她看著落地玻璃窗外,臉色驟變。
掏出護身符看了看后,又看了眼沈茉,把護身符緊緊攥在手里,再也沒興致吃飯。
慌慌張張地起身就走了,連她下午血拼的東西都忘了拿。
沈茉母親想叫她,可她像沒聽見,只好對沈茉說:
“算了,我們吃吧,吃完你把阿姨的東西送到她家去。”
張阿姨家就在沈茉家前面一棟。
回來時,沈茉母親繞了一圈沒有空車位,便讓沈茉先拿著張阿姨的東西送去,她去外面找地方停車。
沈茉提著東西,心里是一百個不樂意,因為要經過早上出事的車庫!
她怕又看到那個女鬼趴在墻邊。
這會兒雖不是深夜,路上的人卻幾乎沒有,沈茉遠遠的向車庫張望,并沒有看見那個女鬼。
這才噓了口氣,快步走過去,車庫的門原是虛掩著,沈茉走過的時候,那門忽然發出咿呀一聲刺耳聲音。
沈茉嚇得止住了腳步,看向那扇緩緩打開的門,有個黑影站在門后,沈茉嚇得拔腿就跑。
張阿姨從車庫里出來,叫住沈茉:“別跑,是我。”
沈茉聽見張阿姨的聲音,回頭一看,松了口氣說:“阿姨,你沒事躲在車庫干嘛!”
張阿姨走向沈茉,低聲說:“這是我在車庫里找到的,早上死的那個人身上也有護身符。
給我符的那個人不是和尚,他是你前男友啊!
他瘦得我都沒認出來,剛才吃飯的時候我看到他才想起來!他想讓我晚上去送死啊!”
張阿姨忽然狠狠盯著沈茉,問她:“他為什么這樣做?”
沈茉慌忙搖頭,若非她說起,沈茉根本不知道她見過他。
張阿姨看沈茉依然無辜不解的樣子,似乎很生氣。
這時候墻邊的女鬼出現了,煞白著臉向張阿姨撲來:“我來給你解釋吧!”
張阿姨和沈茉轉身就跑,沈茉感覺背后一片冰涼,有股力量推動著她。
她想停下來,可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
直到她腳下一絆,撲倒在地,爬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跑到了池塘邊。
而池塘里漂浮的,赫然是張阿姨的尸體,七竅流血,眼珠還瞪著,已經死了。
沈茉嚇得后退好幾步,想遠離池塘。
聽見平靜的池水忽然發出水花翻涌的聲音,女鬼的手如兩堆雪出現在沈茉眼前。
正攀著水泥欄爬上岸,沈茉眼看也躲不掉,心底絕望不再反抗:“為什么,我和你有仇嗎?”
女鬼一直爬到沈茉身前,身上水漬滴滴答答的流淌到沈茉腳邊。
依然穿著那件灰白色的外套,披垂著頭發,是一張清秀的少女的臉,嘴角似乎在冷笑:
“那晚,那個該死的偷車賊正在偷你的車,你聽到警報聲推開窗戶,正好看到那個賊騎著你的車出來。
那會兒我騎車經過,你來不及下來追堵便喊我幫忙。后來你去哪兒了?!”
沈茉一愣,后來,后來她穿上衣服追下樓,賊已經走無人影了。
夜深人靜她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找。
就打電話報警,可是警察都不管這事,只叫她天亮去做個登記。
說這個小區被偷的人家多了去了,前幾個月有個人被偷了輛八千多的山地車也沒找回來。
何況她這輛才三千多的,找到估計是猴年馬月的事情,連警察自己都不相信能找回來,沈茉頓覺無望了。
丟失車子的焦切,在電話掛斷后,變成對警察那冷漠態度的寒心。
想到那時雖匆忙看見個人就叫她幫忙,其實沈茉也沒抱多大希望。
現在遇事袖手旁邊的人多了,就連找朋友幫忙還要給些好處的,何況一個不相干的人,怎么可能會真的幫她去追。
想到這里,望著黑漆漆的夜空,沈茉無奈嘆了口氣。
就轉身上樓回去睡了,就當那筆錢養了只狗被人拐跑了罷。
難道……沈茉看著眼前的女子,回想張阿姨說的話!是她!
女鬼看她不說話,更加惱怒,粉白的臉隨著她的表情撕裂出一條條缺口,黑臭的腐肉撲簌簌往下掉:
“后來,你根本沒追上來,我替你追了一路,把他堵在小區門口。
沒想到門口還有他老婆幫他望風,看到我就過來幫他老公一起打我,說我多管閑事。
我打不過他們,可我相信你會追上來,相信會有人經過幫我。
可是這世上的人哪有這么好心,經過的人有幾個,都事不關己的跑開了。
我求饒,求他們放過我,可是他們見沒人幫我越發囂張。”
說到這里,她身上的灰白外套片片撕裂,她的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殷紅發黑的血塊凝在腐爛的傷口里。
一股惡臭襲來,沈茉忍不住扭頭。
卻更加觸怒了女鬼,女鬼那雙細黑的手直直地掐上沈茉的脖子,一點點用力。
即便沈茉知道現在道歉沒有任何意義,可除了對不起外她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她聽見沈茉的道歉,只是冷哼:
“他們喪心病狂打了我整整一個小時,把我丟進了池塘里。
那個男人死前對我說,知道池塘水不深,才把我扔進去只是為了讓我不敢再多管閑事。
你知道那池塘水有多冷嗎?你知道那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活著等死的絕望嗎?!”
沈茉一步步后退,她頂著沈茉一步步逼近,吼聲欲裂,嘴里腥臭的血水噴了沈茉滿臉:
“你當時哪怕來晚了,我也不至于會死!真正害死我的人!是你!!”
沈茉退無可退,唯有悔恨。
沈茉不知道她會這樣拼死的幫她擋住賊人。
在她被打的時候沈茉卻已經進入夢鄉。在她絕望的時候沈茉已經把她完全忘記了。
“現在那賊跟他老婆都死了,那幾個見死不救的也死了。
我幾次提醒你,你卻從沒來給我道歉,甚至看見我都沒想起我是誰!你比他們還可惡!受死吧!”
這時從不遠處匆匆跑來一個人影,女鬼看見后立即斂了兇惡的嘴臉,抓著沈茉一起翻身滾到了池塘里。
沈茉被突來的水嗆得連連咳嗽,來的人是章聞。
他跑過來恰好看到兩個沈茉同時從池塘里爬上岸,一起在那咳嗽,連聲音都一模一樣。
章聞,是沈茉青梅竹馬的男友,幾個月前沈茉突然就提出分手,對他如同陌生人,讓他難以接受。
后來又每夜夢見沈茉找他,跟他訴說自己遭遇不幸,被人占據了身體,魂魄游離在池塘邊,不得轉生。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想多了,但每夜夢中沈茉跟他說的話都不一樣,就相信了她,決定幫她完成心愿送她離開。
他聽女友的在夢中說今夜她要跟他訣別了。讓他求一張驅鬼符來相助。
晚上他回小區的時候被張阿姨發現,他就跑進了公園,躲在池塘附近綠化帶里。
躲了不知道多久,聽見池塘邊有動靜,他探出頭一看,正看到沈茉像是身不由己地跑到池塘邊。
聽見了她和池塘女鬼的對話,知道自己幫的并不是真正的沈茉后,他萬分震驚。
看到沈茉被女鬼掐住脖子,他立即跑過去取出驅鬼符想幫忙,可沒想女鬼挾著沈茉一同跌進了池塘。
他一愣,因為眼前爬上岸的兩個沈茉,神色都如同鬼魅。
暗淡的路燈下章聞看著沒有影子的沈茉,邊走過去邊說:
“其實你根本無需我幫你報仇,你也并非離不開池塘!
那么多人被你殺死,難道他們就真的該死嗎?”
說著,不等沈茉反應,驅鬼符照著沈茉的額頭就拍了過去。
符接觸到沈茉的時候,她瞬間就燃燒成一個火球,只留下凄厲一聲嘶喊就化成了白煙頃刻消散殆盡。
章聞側頭不忍看,若不是為了沈茉,他是沒那么大的勇氣的。
當他轉身想安慰沈茉一切都過去的時候,卻看見“沈茉”正對著他陰陰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