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誰能勝天
大齊侵占無人防守的梁國,總計花費了四個月時間。
而在陳魚的帶領下,這支總數超越三百萬的大軍,用了兩年時間便收回了三分之二的失地。
但是隨著越發靠近北境,龍虎二軍的狀態就越來越瘋狂。
梁國南邊幾乎都是一片廢墟,但北邊不同,已經有齊民陸續遷移過來,開始將被鮮血浸染的粱土重新建設成能夠住人的城池。
也就是這時,龍軍終于做出了讓陳尚璜不忍直視的行徑!
攻破城池以后,率軍的將領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用猩紅的舌頭舔舐著干裂的嘴唇,發出令人膽寒的笑聲:“凡為齊民者,男丁皆可殺,婦孺皆可用,財寶皆可取,房屋皆可燒!”
大軍撞破城門,魚貫而入。
宛如餓狼沖進了羊圈,狂呼聲和哀嚎聲混雜,化作徹夜不休的喧囂。
這是一場屬于梁民的狂歡,他們雙眸布滿血絲,唾沫四濺,嘶啞的笑聲回蕩在大街小巷。
一具具赤條條的身軀被長槍挑起,胡亂的棄入河流,血肉與內臟堆積,近乎堵塞了河道,鮮血肆意的奔騰流淌,染紅了整座城池!
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漫天火焰搖曳,將漆黑的夜幕灼燒殆盡,瘋狂的舔舐著房屋,吞沒了尸骨,以及婦孺們的哭鬧。
直到視野內再沒有任何齊民,這群意猶未盡的匪徒終于將目光落在了城內的梁民身上。
區分屠殺與被屠殺的標志,從國與國的不同,變成了身上有無盔甲,手中有無利器。
“替大齊做事,他們是叛徒!”
“殺!”
不知是誰高喊一聲,替這場盛宴延續了下半場的瘋狂。
至此,這場復仇之戰終于變了性質。
聞訊而來的陳尚璜手持一桿大戟,飛身將黑馬上的將領踹了下來。
這位已經接近耄耋之年的老將,雙目通紅,眼含淚水,用顫抖的手掌握緊大戟,猛然挑飛了那將領的頭盔。
陳尚璜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容,看著對方的貪婪嗜殺的神情,他徹底陷入崩潰,咆哮著用大戟抵住了對方的脖頸,宛如野獸嘶嚎般聲嘶力竭:
“陳大寶,你該死!”
“誰給你的膽子下令屠城!”
“你到底還有沒有把老夫放在眼里!”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陳尚璜突然扔掉大戟,跪伏于地,揪住花白的頭發痛哭不止,他已經老了,已經不再是那個驍勇的鎮國大將軍,只是一個連武器都握不穩的老頭。
年輕的將領嘻嘻笑著,絲毫沒有愧疚,眼底盡是莫名的狂熱:“老東西你聽好了,我們只認少爺!龍軍是少爺的龍軍,天下是少爺的天下!”
他攥拳放在胸口,猖狂尖嘯:“少爺的天下,就是我等的天下!我等誓死捍衛鬼仙!”
就在這時,他耳畔突然響起一道蕭瑟的風聲。
陳大寶還想說點什么,可惜他只能用最后的力氣低頭看了一眼。
看著那柄將自己脖頸洞穿的長槍,他眼底的狂熱卻愈發濃郁,喉嚨發出咕嚕嚕的聲音,他滿臉譏哨與嘲弄的抬頭看去:“你們……這群……叛徒……”
在他的對面,薛若雪淡漠的抽出了長槍。
她緩緩將槍身負于身后,抬眸看向這片人間煉獄,然后靜靜的朝前方走去。
槍尖在地上拖動,留下一道直直的血痕。
“我們……沒辦法阻止一群瘋子。”陳尚璜停止了哭泣。
“我可以。”薛若雪輕輕吐出一口霜氣,眼神堅定且決然。
她輸掉了槐樹下的少年,現在,她要把對方親手贏回來。
她不愿再和別人賭,這一次,她只想和他賭。
薛若雪堅信,在對方心里,自己要比天下更重要,她不怕去驗證一次。
火光下的映照下,姑娘仿佛回到了那方死寂的院落中,回到了槐樹下,她腳步越來越快,輕盈的身軀跨越長空,穩穩的落在了那匹黑馬之上。
然后猛然扯緊韁繩,駿馬雙蹄高昂!
一人一槍一馬。
塵煙滾滾中,姑娘孤身奔赴遠在百里外的大營,槍尖泛起猩紅,這是即將飲血的征兆。
策馬而行,她雙眸涌現光華,笑容如多年前一般甜美,宛如情人在耳邊呢喃:“我要把你的善良,把你的溫柔,把你的良知,全部贏回來。”
“陳魚,你要等我啊。”
只要能贏回你,輸了天下又何妨。
又何妨!
……
燈火通明的營帳中。
老農如木樁般候在輪椅旁邊。
長發青年靜靜的看著手中的信報。
許久后,兩人對視一眼。
老農悶聲悶氣的道:“她來殺您了,距離此地只剩下半柱香的路程。”
陳魚沉默片刻,笑道:“還是那么蠢,實在讓人有些心疼。”
聞言,老農也笑了:“心疼啊……原來您也是有心的。”
他端起茶杯,替青年換了熱水,重新放回桌上:“是個不錯的姑娘。”
陳魚面容平靜,端起茶杯潤了潤嘴唇,許久才道:“世道比較亂,修為可以留一半,全廢了可惜,不高不低剛剛好。”
老農點點頭:“您是個心善的。”
兩人停止談話,重新歸復于寂靜,視線落在簾帳上。
時間不多不少正正好,隨著一道馬嘶聲,那道倩影緩緩走了進來。
她沉默不語,將手中長槍拍在了桌上。
一雙眸子緊緊盯著青年,嗓音堅定:
“你死,我陪你死。”
“你不死,我死。”
她愈發認真,自信滿滿的睜大眼睛,話音了充滿了期待:“讓我們一起,贏一次!”
陳魚沒有讓她等太久,伸出手將對方輕輕擁進懷中,用指尖摩挲著她略顯枯燥的發絲,嘆了口氣:“答應我,以后不要這么笨了。”
這是薛若雪等了十幾年的擁抱,卻不如想象中那么溫暖,反而冷的有些刺骨。
她突然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于是淚流不止。
以前不抱是因為要讓自己更堅強,現在的擁抱則是代表著,自己徹底失去了價值。
一個沒有價值的人,又談何一起死。
薛若雪倏然發現,自己的面前從頭到尾都沒有籌碼,又怎么可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