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5年5月中旬，我從紅河出差回昆明，心情十分美好。這次去只用了半天時間就簽訂了一家新經銷商，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而在昆明我也只有一天的時間，接下來已經預約了曲靖和ZT市的經銷商面談合作事宜，談完了這兩家又要馬不停蹄地趕回紅興，參加由全國經銷商參與的SX70上市動員大會。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曲靖和昭通的兩家經銷商，也是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順利簽下了。連同紅河的那家，總共也就只用了一個禮拜的時間。這在天虎汽車內部創下了一個紀錄，從來沒有哪個區域經理能夠在七天之內連簽三家，雖然是意向經銷商主動聯系我們公司，但是我的成交率達到了百分之百，由此得名“孫三七”。

　　五月份，是機票便宜的時候，我定了下午兩點起飛的航班，這樣可以在下午五點的時候回來家里，吃上想念已久的家鄉飯菜，見到我可愛的女兒孫希亞以及徐娟，以及還裝在徐娟肚子里的小小孫。

　　在外久了我仍會想念，我會想念這個家，在路上我行程按照順序給徐娟發信息：

　　出發去機場了，

　　進安檢了，

　　到登機口了，

　　你先睡個午覺，醒來我就到家了……

　　這些年我可能得了一種病，跟孫建國沒話說，那是因為我記恨他；跟龐淑華沒話說，那是因為有代溝；可我居然跟徐娟也沒話說，每次打電話我都以今天天氣如何開始，以多注意身體為結尾，中間的內容往往前言不搭后語。

　　得虧常年在外出差，要是天天和徐娟朝夕相處我得像個演員一樣，活在戲里。

　　朋友圈里的人也在演戲，幾句話幾張照片，就是一出折子戲。

　　我翻到一個人在朋友圈發的文字：你又不是誰的誰，從此以后愛誰誰，配了一張悲傷的表情圖。

　　這個人是我小學同學王蘭香，一看就是跟老公吵架了，我在后邊評了一句：挺押韻啊。

　　過了幾分鐘再看的時候，王蘭香在后邊回復了我的評論，只有三個字：見笑了。

　　又過了幾分鐘，她那條朋友圈已經不見了，出于歉意我主動給她發了信息：怎么了美女？心情不好啊。

　　姐的憂傷你不懂啊～

　　女人的心思都很難懂啊·

　　……

　　一聊就聊到了播音員提示登機的時間，而且我很擔心把我擅長的話題聊完了，就給王蘭香回復到：登機了，要關機，明天聊。

　　要登機的時候旅客們排起了隊，但是總有人插隊，我排了好久還站在原地，多數時候我們覺得有些該說的話沒有人說，有些該管的事沒有人管，是因為缺乏一個合適的人來感受我們的痛苦，而且這世上最大的不公平，在于痛苦的分配方式，既不是隨機分配，更不是平均分配，而是一部分人分配給了另一部分人。

　　飛機在紅興機場滑行要十五分鐘，從登機口出來到行李轉盤要十分鐘，從機場到家需要一個小時，所以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五十。

　　孫希亞在樓下的小花園里等我：“爸爸，你回來了。”她已經八歲，每次出差回來我都感覺她又長高了，“有沒有給我買禮物。”我買了白族的民族服飾和云南當地的牛肉干。

　　希亞迫不及待地拿著禮物沖在前面敲響了房門：“爸爸回來了。”孫希亞拿出平板電腦，打開湯姆貓的ＡＰＰ，爸爸你看，我的湯姆貓成年了，接著又喂那只會學人說話的電子貓吃東西，又撫摸貓的肚子，貓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龐淑華已經做好了我愛吃的飯菜，徐娟開了一瓶珍藏的醬香小窖，我擁抱徐娟，脫外套，換鞋子，離家出門了這么多次，這次回來真正的感到幸福，恍若隔世。

　　我一向是個粗心大意的人，唯獨今天仔細聞了飯菜的味道，感受了房間內獨有的溫度和光芒，耳邊的歡笑像青蛙跳進池塘，像燕子落在檐下，像雨打在青石板上。

　　我喝了半瓶老酒，吃了兩大碗飯，去陽臺抽了兩根香煙。那一夜，我緊擁徐娟而眠。記不得我身邊哪位平民哲人曾經說過，出過軌的人會更珍視家庭。

　　經銷商動員大會一整天都安排的滿滿當當，上午新產品知識培訓，下午是市場方案預熱和上市應急預案，所有人準時簽到，不請允許請假。

　　下午散場后我給徐娟打了電話，云南經銷商集體聚餐，可能要喝點酒，晚上就不回去了。云南的七家經銷商晚宴也被我推掉，老婆剛懷了二胎，難得回來一趟，要多陪陪家人。

　　其實我另有打算，從總公司打車到天盛商場需要三十分鐘，那里有人等我共進晚餐。

　　王蘭香依舊濃妝艷抹，帶著十足的風塵氣息，挎著一個蛇皮小包逡巡在天盛的樓道里。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讓你久等了。”我說。

　　“嗨，也沒等多久。”王蘭香道。

　　“想吃點什么？”我問她。

　　“找個可以喝酒的地方。”她說這話，我正中下懷。

　　“天盛里有一家牛排還不錯，我們喝點紅酒吧。”我想起一家牛排店，以前跟徐娟來吃過一次。

　　喝紅酒本是一件優雅的事情，當我給她斟酒的時候，見我只倒了瓶底的一點點，王蘭香眉頭一皺：“倒滿。”我又抬起酒瓶按她說的幾乎將酒倒齊到杯口。

　　“酒量這么好啊！？”我調侃了一句。

　　“你是怕喝不過我，還是擔心請我喝酒都請不起呀。”她反過來調侃，順帶激了我一把，牛排店里響起了帕格尼尼24號隨想曲。

　　“你開玩笑，今天看誰先倒。”我斗志昂揚，“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今天興致這么好。”其實我早猜到她家庭不睦，只是不知道個中細節。

　　“你打過你老婆嗎？”王蘭香突然發問，此話一出，表明她是個承受過家暴的可憐女人。

　　“為什么要打她？”我反問，“女人是用來疼的。”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說出了這樣肉麻的話，但用意明顯，旨在挑撥她內心的不爽。

　　“果然好男人都是別人家的呀。”她嘆了一口氣。

　　“別這樣說，你能看到的也只是別人的表面，誰家都會有點矛盾的，到頭來還不是得繼續生活。”我試圖安慰她。

　　“不說那些了，來，喝酒。”她和我碰杯后一口就喝掉了滿滿一杯，我又給她滿上。

　　王蘭香從包里拿出一盒女士香煙，是那種細長味淡的類型，用打火機點著，深吸一口將煙氣吐在空氣中，煙氣慢慢散去，她眼中像秋天的水井，蕭瑟寒涼。王蘭香長發披肩，穿著筒裙，食指和中指夾著細細的香煙，我不好多看她，將牛排切成小塊，用叉子叉起一塊塞進嘴里。

　　“別想那么多了，想多了還不是自己難受。”我隨口說了一句。

　　“是啊，”她把吸了大半的煙在煙灰缸里按滅，開始吃東西。

　　一杯酒下去王蘭香雙腮泛紅，眼睛迷離，話多了起來，說自己被愛情蠱惑一時沖動嫁給了現在的老公，還生了兩個孩子，溫飽之外全是痛苦，老公愛喝酒，喝多了回家倒頭就睡覺，多說一句不是砸東西就是砸她。有一次她老公的發小結婚，在婚禮現場打牌輸了八千塊，她埋怨了兩句，被老公打傷眉角，縫了三針。每次挨打，她都心如死灰，但又不敢離婚，提離婚老公不回應，直接上手就打。

　　這段她講的很傷心，眼里掉下了眼淚，我遞過一張餐巾紙，她用餐巾平放在眼睛上沾拭，但眼影已然花掉少許。眼淚這東西果然可以帶走傷感，她哭過之后，像換了一個人，與我連連碰杯，牛排還沒吃完，已經消滅了兩瓶紅酒。

　　今夜，不能喝醉。

　　“怎么樣，大美女，不過癮的話可以隨便加。”我言語中開始添加佐料。

　　“美你個頭，姐老了。”她仿佛對自己的年齡不勝唏噓。

　　“你這把年齡才最有女人味。”我說。

　　“女人味是什么味。”她反問，眉眼中柔情似水。

　　我一時語塞：“額，，什么味不好形容，反正我的荷爾蒙現在已經要爆炸了。”

　　你貧的很，她回我一句。

　　從商場四樓下來，我問她：“你住哪兒。”

　　“大街上。”這明顯是戲謔。

　　“我知道天盛對面有一家酒店，床是圓的。”這暗示再清楚不過了，我遞給她一支煙點著。

　　你送我去嘛。

　　好。

　　前臺開了情侶間，我們走進電梯，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王蘭香芬芳的酒氣到了我嘴邊。到了房間所在樓層，我們幾乎是沖進房間的。

　　床真的是圓的，正上方裝了一面鏡子。

　　二、

　　一大早，區域管理群里袁部長就下發了指令：請各區域經理盡快趕回駐地，趁SX70熱度較高多簽經銷商，后天晚上將進行位置考核。

　　紅河的經銷商負責人許總發來信息：孫總哪天回昆明呀？我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機票回復他明天下午吧。

　　他又發來信息：您計劃坐幾點的飛機，到時候我訂同一班嘛，紅興之前沒來過，今天去玩一天，我回復他好的。

　　王蘭香躺在床上，我披著浴袍走到窗子跟前一把拉開窗簾，點燃一枝煙。

　　“你混蛋哪，老娘沒穿衣服。”王蘭香道。

　　我站在窗邊望著外面說：“這個樓層這么高，外面根本看不見。”

　　她走過來，從背后環抱著我：“你們男人沒有一個好鳥。”

　　“你享受了男人給你帶來的好處，又痛恨男人，不覺得矛盾么。”我說。

　　叮鈴……

　　徐娟打來了電話：“你回家了沒？”

　　“昨晚喝多了，頭有點痛，還沒起床，兩個小時就到了。”我掛了電話，又拉上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