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村里，唐行之又重復起枯燥的出工。

　　這會兒開始農忙，還是挺累的，但比起之前去伐木場工作，那真的太輕松了。

　　現在的農忙主要是收黃豆、紅薯、玉米、水稻，大概從8月起到11月一直得收東西。

　　植物是有生長期的，只要條件適合，種下去到某個時候就能收。因為是集體作業，所以會一片接連一片的成熟，就得連續忙上幾個月。

　　這會兒就是他們當地的農忙時期，別的地方不一定是這時候。甚至未來分田到戶，每家農忙時期也會不同。

　　收黃豆主要是煩躁，黃豆就那么一丁點，想想要收一片地的黃豆得有多繁瑣。

　　收完黃豆還要打黃豆，把豆子從包著的殼里打出來。

　　用的東西專業名稱叫做“連蓋”，就是人手里拿著一根一米多長的竹竿，竹竿頂端綁著麻繩，麻繩又綁著許多小點的竹筒。把收好的帶殼豆子放地上，揮動這玩意兒去打，就能把豆子打出來，但力量得控制好。

　　收紅薯要挖土，還要不傷著紅薯，這也是比較累的一件事。這會兒隊里一些干活很牛的人，手指可以直接插地里挖出紅薯，這讓唐行之看得愣神。

　　掰玉米對唐行之來說就簡單得多了，背著個背簍從這頭走到那頭，掰出玉米往背簍里丟，比彎腰打黃豆、蹲著挖紅薯要容易。

　　收稻谷是個辛苦活兒，但其實也還行，鐮刀往回收割的動作用的是背部肌肉，這是唐行之重點鍛煉過的。他的體格猿背蜂腰，正好適合收稻谷。

　　收到的谷子是一叢一叢的，要拿去稻谷脫粒機去脫。腳踩著一塊木板，然后鏈條就在滾動，人面前一根橫著的木棍就開始轉動，木棍上鑲嵌著密密麻麻的小鐵環，小鐵環把谷子打落到下邊的木箱里。

　　收獲糧食的時候是大家最開心的時候，幾個月勞動，圖的不就是這個？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干活的時候都有人唱歌。

　　唐行之自己算了算，等到11月份干完所有活，他可能可以分到50斤黃豆、200斤紅薯、100斤玉米、100斤谷子……畢竟干活時間少，就算他很賣力，也分的不多。不過明年春天也會種東西，6月份也能收一次。他是男性勞動力，只要努力，就算不干私活也是能活得挺不錯的。

　　農忙是農家頭等大事，全隊能干活的不會有誰偷懶。哪怕在后世，唐行之都有同學坐車回家收稻谷，一問他們家里幾畝地，收的稻谷估摸著都沒車票值錢。

　　許多農作物采摘下來還是沒完全成熟的，它們有一個“后熟期”，從幾天到一兩個月不等。我國的大米是秈米，沒后熟期，吃大米吃新米。但玉米、小麥，都要陳上兩個月才好吃。

　　白天干活累了，晚上成年男人們會聚一起喝酒解乏。前些年他們這里是不給喝酒的，可把一些人愁壞了，現在又給喝了。

　　酒通常是毛葡萄酒。小小一顆野生毛葡萄，又酸又澀，沒辦法吃，拿來釀酒正好。

　　酒的度數只有十多度，喝一點醉不了人。

　　唐行之是一群人里的軍師，沒人會灌他酒，他象征性喝兩口就開始聽大伙聊天。

　　起初是聊今年收成不錯，各家能分到多少東西。唐行之今年估計分的比較少，有幾個熟悉的說不夠吃了可以和他們借。

　　慢慢的就聊到了女人，唐行之沒想找對象，但另外倆單身漢是想的。

　　“聽說災年的時候，別處有人逃荒來我們這里，一碗飯就能娶個逃荒女。現在要娶媳婦，至少得蓋個泥房子，還要弄點家什，算下來800塊是最少的，我哪里拿得出800塊？再說我家條件也不好，沒人愿嫁過來。”一個單身漢嘆氣。

　　“要回到以前樸素的時候就好了。”另一個單身漢說。

　　唐行之聽得內心復雜……原來這時候聊天內容就是這樣的？

　　“你呢行之，你也沒娶媳婦，想娶個咋樣的？”

　　“娶什么媳婦？要是我弄來一只雞，雞腿要給孩子，雞翅膀要給媳婦，搞不好雞胸肉也沒我的份，我就吃點雞頭雞脖子雞批骨？算了吧。”

　　大伙內心復雜。

　　這時候人們內心就開始暗中攀比了。人總是想著向上走的，但又沒有思路所以攀比。哪家錢多一點，哪家糧食多一點，人們心里都有數，有干勁的就暗自咬牙努力，心想明年、后年要贏誰誰誰。

　　這種暗中的較勁是人生來就有的，在十來歲的時候有了自尊心，這顆種子就會發芽。

　　唐爸在學校里吃水煮蘿卜，在吃肉的同學面前就會自卑，這就是自尊心作祟。北方學校食堂這種風氣更嚴重，干部子弟吃小麥做的白面饃饃，中等家庭吃玉米做的黃面饃饃，貧農家庭孩子要是能上學，吃的是高粱做的黑面饃饃。他們把這三分別叫做歐洲、亞洲、非洲。那種暗中的攀比較勁，可比南方吃大米的學校嚴重多了。

　　攀比到最后，肯定影響到婚嫁行情。

　　大伙聊著聊著，就談到了最近允許做點小買賣，想問唐行之，卻發現他坐椅子上閉上了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晚上唐行之和傅磊去找隊長請假。

　　“兩個人？”隊長問。

　　“我們這次剩余的酒水有點多，幫助……”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用解釋。”

　　隊長同意了，這是唐行之預料之中的，但傅磊心中不安。

　　“行之，隊長怎么會同意這么快？”黑漆漆的鄉村小巷中，傅磊小聲的問。

　　“還能為什么？他也看上這一塊了唄，等我們這次從縣城回來，他估計會想入伙。”

　　“那怎么辦？我們斗不過隊長。”傅磊緊張了。

　　“不叫和他斗，而是把他拉下水，人越多我們越安全。只讓他一家加入，那就是錯誤了，我們多讓幾家加入，那就是集體經濟，就正確了。”

　　傅磊愣住了。

　　以前唐行之干點什么，都會藏掖著，畢竟有時候領先一步就能決定勝敗。

　　后來觀看了小黃車和摩拜的大戰，以及上百種共享單車參戰，這一場經典的商戰之后，唐行之有了新的領悟。

　　先一步很重要，但商業最終拼的還是成本、管理、人心。有些事情太簡單，沒技術壁壘，吃不了獨食。

　　同行是冤家，賣米粉的可能會暗恨旁邊賣包子的，這很正常。

　　不過唐行之沒奔著小打小鬧去，如果某天他決定賣米粉了，那么他賣米粉的那條街一定會成為美食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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