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馬車內(nèi)木辭便覺得不對勁，現(xiàn)在看來，這位蘇凈晩似乎原本就不太討喜，若說陸嘯的態(tài)度是因?yàn)閭€(gè)人恩怨，那陌子旭是她的親生兒子，就算是生性淡漠，在知道那些事情之后，多少也該有些憤怒。

　　怪就怪在陌子旭的反應(yīng)太過平靜，平靜到似乎早就知道會發(fā)生這種事，未曾謀面的弟弟尚且還能關(guān)心幾句，在一起生活了九年的母親卻連一句問候都沒有。

　　“看起來陸嘯也沒有那么怨恨你父皇。”木辭繞著屋子走了幾圈，最終說了這么一句。

　　“也許。”陌子旭凝著眉，“雖然他一直對之前的事頗有微詞，但父皇在位期間，他確實(shí)沒有過任何謀逆之舉，甚至...”

　　木辭見他突然沒了后話，“甚至什么？”

　　陌子旭頓了幾秒，目光轉(zhuǎn)向墻上的雙人畫，道：“甚至表現(xiàn)得過于忠心了。”

　　木辭道：“會不會是韜光養(yǎng)晦呢？”

　　陌子旭搖了搖頭，道：“知道夕奉山同君游的來歷嗎？”，木辭偏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副五人畫像。

　　永樂年間，扶棲有三位將軍，出身于起義軍，跟隨皇帝南征北戰(zhàn)，出生入死，最后皆殉于夕奉山一戰(zhàn)。

　　據(jù)說最初，夕奉山還只是座荒山，以夕奉山為界，陽面屬扶棲，陰面屬裕安。兩國邊界，不愿交好，難免有爭端，裕安人野心深重，一再越界擾民，蠻橫侵占夕奉山以南二十多里的土地。

　　南面村落居多，正值饑荒，生息微薄，歷經(jīng)一場燒殺掠奪，傷俘遍野，凄哀滿地，等到皇城的軍隊(duì)抵達(dá)，幾乎不剩活口。

　　“這一戰(zhàn)，一定要打，一定要贏。”

　　陌沅是這樣說的。但裕安不是當(dāng)初奄奄一息的扶棲小國，幾百年的時(shí)間足夠它強(qiáng)大，眾人被引入山中，因不熟地形被困，三位將軍為了保護(hù)陌沅，接連殉身。

　　但裕安也因此損失慘重，暗中退了兵。或許是因?yàn)橥葱母心睿@之后，陌沅在山中停留了三天才離開。這三天時(shí)間里，沒有人知道陌沅做了什么，只知道至此以后，皇城每月都會派人進(jìn)入夕奉山，修繕打理一個(gè)叫桃間安的地方。

　　而同君游便是這之后誕生的游山祭典，每年的八月十九，皇帝需徒步走過桃間安后面的無澗橋，親自采摘斷崖處的桃果，分發(fā)給朝中大臣。

　　“同君而享，平坐而談，后世需廣為流傳。”

　　木辭口中喃喃念著，半晌，問：“難道陸嘯也參與了那一戰(zhàn)？”

　　陌子旭輕扯嘴角，道：“他不僅參與了，還一路將父皇護(hù)送回翌都。”

　　按照當(dāng)時(shí)的局勢來看，陌沅還未深得人心，陸嘯這人自負(fù)陰狠，若真是怨恨，必定會趁機(jī)弒君謀位。

　　但結(jié)果又并非如此，想來，唯一的解釋就是陸嘯對陌沅這個(gè)人并不排斥，或者說他是真的把陌沅當(dāng)成了兄弟和君主。

　　從陌沅在扶棲有如此大一批信奉者就可以看出，陌沅的人格魅力確實(shí)不一般。

　　木辭道：“所以說，他怨的是奉你父皇為君主的人，而不是你父皇。”

　　“可以這么想。”

　　陌子旭微微頷首，目光也隨之暗下來：“但不要因此對他抱有別的希望，也不要同情他。”

　　大概是之前的情緒沒有得到宣泄，陌子旭的語氣稍有些重，木辭愣了一下，忽然將雙手疊在身后，仰頭著笑：“皇上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解，我看起來像是同情心泛濫的人嗎？況且，對方可是想要我小命的人啊。”

　　兩人的距離本就不遠(yuǎn)，她這一動作，臉上的細(xì)微表情全部落入陌子旭的眼中。

　　“別這樣笑。”

　　陌子旭輕聲說著，伸出兩根手指抵住她的額頭，將她的腦袋往旁邊撥了撥，“不好看。”

　　木辭撅嘴道：“哪里不好看？”

　　陌子旭沒立即答話，而是轉(zhuǎn)身走向門外，才慢慢地道：“太假。”

　　愣了幾秒，木辭慢慢收斂了神色，跟上他的腳步，不在意地“哦”了一聲。

　　腳步明顯不似進(jìn)來時(shí)那樣輕快，陌子旭回頭看她，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與我在一起時(shí)，做自己便可，無需假裝。”

　　木辭身子一頓，“你怎知我就是假裝呢？”

　　陌子旭回過身去，這一刻，兩人的語氣像是互換了一般，“我，就是知道。”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下了第三層閣樓，木辭才跨大了步子，走到陌子旭身側(cè)，“皇上，你之前為什么會想帶我來這兒啊？”

　　陌子旭似乎不太想回答這個(gè)問題，過了一會兒，才道：“用你的話來說，應(yīng)是腦子抽了。”

　　木辭沒忍住噗嗤一聲，苦笑道：“皇上，我錯(cuò)了，你別學(xué)我，不然等下曹太傅又要逮著我罵了。”

　　陌子旭聲音清淡，卻仿佛像是在調(diào)侃，“你確定他能罵得過你？”

　　木辭這回倒是謙虛了，“我一個(gè)人的話，可不一定罵得過，不過，若是皇上在的話，他肯定就罵不過了。”

　　“為何？”

　　木辭眼睛瞟向前方，又恢復(fù)了那嬉笑過頭的語氣，“因?yàn)榛噬鲜俏覠o畏向前的勇氣啊。”

　　陌子旭步子微頓，語氣依舊冷淡，但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動，“油嘴滑舌。”

　　木辭笑了笑，還想再說些什么，陌子旭的身旁卻忽然出現(xiàn)一道人影。那人在他耳邊低語幾句，眨眼間又隱匿不見。木辭大概猜到了一些，“是陸嘯？”

　　陌子旭目光微凝，道：“是陸姝瑜，她被陸嘯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