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喧囂的舊城區歸于平靜。

　　天微微亮，陳沖從棺材公寓里出來，路邊偶爾可以看到昨夜喝的酩酊大醉的醉漢以及被丟棄在街邊的尸體。

　　角落里，汽車被人直接掀翻，輪胎滾出十幾米之外，堵在路中間的汽油桶，緩緩冒著黑煙，火焰還未熄滅，有些商店的廣告牌和掛著的燈籠也落在了地上。

　　陳沖早就對舊城區的這種情況見怪不怪，每天晚上，都有各種幫派在街頭火拼，其中不乏修士身影。

　　當然，各種搶劫盜竊更是家常便飯。

　　從舊城區到北邊流民區，要橫穿整個城區，坐電車最為方便，可以直達，而且經濟實惠，無論坐多遠，只需要一元即可。

　　電車算得上馬來堡最大的福利，據說西大陸那邊的城市，電車費用異常昂貴。

　　因為時間太早，電車上只有零星的身影，陳沖坐在椅子上，瞟了一眼車廂兩旁，微微閉目，聽著馬來堡新聞。

　　旁邊兩節車廂都沒有人。

　　一對年輕男女靠在這節車廂門邊，互相依偎在一起，低聲說著昨夜還未說完的情話。

　　對面的座椅上，坐著兩個穿著黑短袖的人，一高一瘦，高個的脖子上紋著一圈五顏六色的花紋，瘦子眼睛凹陷浮腫，一臉虛脫的模樣。

　　兩人也在說話，偶爾還會發出怪笑。

　　幾分鐘后，兩人忽然站了起來，走到李沖身前，一左一右，將路擋住。

　　“喂，哥們，醒醒。”高個大聲說道。

　　陳沖睜開眼睛：“有事？”

　　高個笑了笑：“我們兩兄弟才從南山監獄出來，沒錢吃早飯，能給點支援不？”

　　南山監獄，位于馬來堡南邊郊區的小山上，隸屬于治安中心，專門用來關押馬來堡的輕罪犯人。

　　至于重罪犯，直接處決，尸體丟進旁邊的垃圾山。

　　“好啊，我樂于助人。”陳沖從褲包里掏出兩張一元的紙幣，遞了過去。

　　高個微微皺眉，沉聲說道：“哥們，打發要飯的？”

　　“大哥，跟他廢什么話，臭小子，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瘦子盯著陳沖，努力做出兇狠的樣子。

　　車門旁邊的年輕情侶，見到這一幕，立馬走開，退到好幾節車廂之外。

　　電車價格便宜，但相應的就沒那么安全，尤其是人少的時候，搶劫案屢見不鮮。

　　馬來堡城市面積大，有四百萬人口，而管理治安的清官只有三位，三人手底下的治安官加起來還不到八百人，只能勉強維持城市秩序，至于這種角落里的犯罪，根本無暇顧及。

　　“如果我不給呢？”陳沖反問道。

　　“嘿，那你可要吃點苦頭。”高個伸出右手，露出一個滿是銹跡的機械義肢。

　　他五根金屬手指握成拳頭，發出讓人煩躁的金屬摩擦聲，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只是一個普通機械義肢。”陳沖一眼便看出高個右手義肢的類型。

　　這種義肢是很老的型號，早就停產，從上面的銹跡來看，應該是個二手貨，而且有可能是從垃圾堆里撿來的。

　　高個的機械義肢也沒有經過改裝，和自己的改裝型半成品靈肢沒法比。

　　“你確定？”

　　陳沖同樣伸出右手，手里還捏著一張黃色靈符。

　　兩人齊齊變了臉色，知道踢到了鐵板，至少對于他們來說，這是惹不起的人。

　　“大哥，都是誤會。”高個連忙賠禮道歉。

　　“滾吧。”陳沖右手縮回風衣的長袖中。

　　“謝謝大哥。”兩人彎著腰，陪著笑臉，一直退到旁邊的車廂，然后在下個站臺直接下了電車。

　　一個多小時后，電車到站。

　　與城市相比，馬來堡四周的郊區就顯得十分土鱉，南邊是垃圾場和監獄，西邊是電廠，東邊是農場，北邊是流民聚居區域，房屋破爛，垃圾遍地，連舊城區的一半都不如。

　　流民聚居區域面積很大，內部地形復雜，幫派勢力不比舊城區少。

　　陳沖摸了摸右耳，啟動貓頭鷹靈耳。

　　“已連接網絡。”耳中傳來柔和的聲音。

　　“貓頭鷹，定位北郊錢莊。”陳沖發出指令。

　　“啟動南州導航，開始定位……定位成功，前面直行500米，左轉進入第5街。”

　　陳沖根據導航聲音的提示，走入流民區，在里面左轉右轉，二十分鐘后，在一個兩層小樓外面停下。

　　小樓外有一圈黑色鐵柵欄，開著的大門旁邊掛著一個不太顯眼的牌子：北郊錢莊。

　　錢莊一般都是地下幫派的產業，主營業務就是放高利貸，只要和治安官搞好關系，就不用擔心被查封。

　　“為什么沒有人？”

　　陳沖盯著小樓外敞開的大門，一般來說，這種地下幫派的產業，肯定有把風的打手，避免被治安官或者敵對勢力突襲。

　　他是按照摩爾神父的祈禱術指引來到這個地方，錢莊里面肯定有關于智人科技公司失竊案的信息。

　　第一種可能就是，對于見錢眼開的幫派來說，只要給錢，他們什么事都敢做，受人雇傭去偷智人科技公司的秘密產品。

　　第二種可能是有人在錢莊里面打探消息，幫派里面龍蛇混雜，什么亂七八糟的消息都有。

　　陳沖從包里拿出一顆藍色膠囊，仰頭吞服下去。

　　這是次級激素膠囊，可以在三個小時內強化肌肉，提升一定神經反應和抗性。

　　修士的身體素質超過普通人，自然能夠承受住藥物的刺激，只要不長期服用，副作用就不大。

　　幾秒鐘后，陳沖便感覺全身肌肉緊繃起來，堅硬如同石塊，渾身充滿了力量。

　　陳沖小心翼翼地走進小樓，奇怪的是，外門沒有人把風，一樓的門也無人看守，有一種人去樓空的感覺。

　　“水還是熱的。”

　　陳沖摸了摸桌子上的一個水杯，心中更加謹慎起來，事出反常必有妖。

　　旁邊的一個煙灰缸里，幾個煙頭還沒有完全熄滅，不遠處的沙發上，還擱著一把沒有彈夾的黑色手槍。

　　陳沖一步一步地摸到二樓，兩間屋子的窗簾拉得極嚴，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尸體，看穿著與紋身，明顯都是北郊錢莊的打手。

　　這些人明顯已經氣絕，但詭異的卻是他們每個人都在笑，而且笑容很夸張。

　　陳沖環顧了一下走道，走進其中一間屋子，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這些尸體上都沒有明顯的傷痕。

　　這時，屋子里漸漸響起一道柔和的歌聲。

　　“小船兒，小船兒，飄呀飄……我們都要，慢慢地睡著……”

　　陳沖心中頓時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覺，歌聲穿透耳膜，大腦立馬傳來強烈的倦意，眼皮子不停打架，只想立馬就倒在地上，長眠不起。

　　糟糕！

　　陳沖無法抵擋精神上的虛脫感，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他迅速伸出右手，撐住身體。

　　如果此時睡在地上，必然會和這些錢莊打手一樣，死在夢境里。

　　啪……！

　　樓道里傳來一陣拍手掌聲。

　　陳沖咬牙抬起頭，睜開雙眼，向門口望去，只見一個罩著黑袍，戴著白色面具的人出現在門口。

　　那人是個矮子，只有半米高，腳上穿著運動鞋，雙腿都戴著銀色的外骨骼裝置。

　　他的白色面具上，額頭中心位置，印著兩個紅字，十九。

　　陳沖在記憶里搜尋，發現沒有任何關于白色面具的信息。

　　靈耳里傳來吱吱的聲音，顯然小樓周圍的網絡已經被屏蔽。

　　“嘎嘎，四哥果然神機妙算，居然還真的有人能查到這里。”白色面具發出一道奇怪的電子音，矮子顯然和昨晚的白衣青年一樣，要么做過聲帶手術，要么戴著變音器。

　　或者說，他戴著的白色面具就有變音的特殊功能。

　　“小子，我都打算走了，沒想到你還送上門，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嘎嘎！”矮子又發出奇怪的笑聲，混著屋子里環繞的歌聲，聽起來極其詭異。

　　“你是誰？”陳沖艱難地吐出三個字，歌聲不停地突破耳膜，進入大腦，在潛意識里傳遞著趕緊睡覺的信號。

　　“嘎嘎。你問我我就要說嗎？”矮子有些鄙夷。

　　“你還是呼吸兩口新鮮空氣吧，因為你馬上就要和這些人一樣，成為十九爺的夢中玩具。”

　　“你們是不是在這里打探過智人科技公司的消息，今天來滅口？”陳沖沒有接他的話，繼續追問。

　　“真是一個多話的玩具，待會兒十九爺要把你變成什么樣子的夢中玩具才好呢？”

　　兩人完全沒在一個頻道上。

　　這家伙是不是智障？

　　陳沖握緊拳頭，再次大聲問道：“是不是你們偷走了智人科技的東西？你們可真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