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閑置在家我也不想去找工作了,這幾年跑來跑去沒掙到錢不說,還弄得一身疲憊。老父親看不下去了,打電話讓我趕快出來找工作,這么大人了吃老爺子還好意思嘛,就算老爺子不說,街里鄉親看了也會說閑話的。我才不管那么多,誰愛說誰說去。老爺子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老是問我怎么不去上學,我嘿嘿笑:“爹,放寒假了。”
他“噢”一聲就走了,沒過幾天又問一遍,我不厭其煩又回答他一遍。挺有意思了,反正又沒事,騙騙他就當消遣。老奶奶可就不那么好對付了,隔壁嬸嬸告訴她我丟了工作。開始回來時:“我的寶貝孫子唉,可想死我了,你咋也不回來看看我們呢。”擁抱那一刻,我淚水直在眼里打轉,多么溫度的親情,家永遠是家,是生我養我的地方,一輩子念念不忘的地方。時間這個王八蛋就是能沖走一切,待久了,老奶奶就不寶貝孫子了,處處挑剔,我呢也不那么孝順了,處處反抗。看電視時間長:“看看看,天天就知道看電視,能不能出去轉轉,能不能干點家務活!”早上不洗臉吃零食:“都多大了,還吃零食,吃飯時不餓,不吃飯又使勁吃零食,錢是大水淌來的嘛,像你這樣糟蹋,你爸媽累死了也供不不上。”玩手機:“你看看,叫你和你爸媽開個視頻,你七屁八謊說你爸媽沒時間,你自己玩就一天都不離手,小終啊,我和你爹活不長了,你不能這樣老是給我氣受啊!”老奶奶一套又一套的針對我,我實在無話可說。又不能懟她,怕別人說我不孝。誰叫我咸魚一個,白吃白喝呢。她講她的,我繼續我的死魚生活。她看我對她的話左耳進右耳出,無奈直搖頭,開始自己自言自語去了。后來實在氣不過,就叫我去干農活,我呢也配合表演。只不過,有時候太興奮,攆狗打雞,村里的狗見了我都夾著尾巴跑。而雞嘛個個都會飛檐走壁,以至于老奶奶罵罵咧咧雞怎么這么難燉,殊不知是我一手訓練的。人在做,天在看。因果報應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那天清晨,老奶奶叫我去把豬拉出去溜溜,平時都是老爺子溜。年紀大了,老爺子身上七病八病太多太多,看著一聲聲呻吟,挺讓人心疼的。豬圈門打開,它就沖了出來,扭著它的大屁股一拐一拐,嘿,你還別說,這有點騷勁。我給它起了名叫騷豬,還不是它扭的得勁。不過我只在沒人時,偷偷喊它兩聲,它的只知道“哼唧哼唧…”左拱拱,右拱拱…。關于豬的諷刺太多太多,大家老是說:“你看看你胖的跟豬樣,你笨的跟豬似的…”我覺得吧,這有點冤枉豬了,豬有很多優點大部分人我想沒有吧。豬很白的,我想我們沒豬白吧,豬的腿很細的,我想各位女生沒有這樣的腿吧。人家又是很多優點,干嘛老是作賤它呢。再說了,我們吃的肉大部分都是它身上的,罵著恨的它,吃著香的它。有點太那個了吧,哈哈…言歸正傳,溜豬可不想溜牛羊那樣隨意,你得跟在它后面,不然跑了就跑了,它可認不得回家的路。無聊的看著它,溜的新鮮感也就那么一會半兒。忽然靈光一閃,要不騎豬試試,牛騎過,豬還沒有呢,看看四周沒人,我摸摸了它,它哼唧哼唧還在拱土也沒鳥我。我剛坐上,它就把我甩了下來。我只好又試了一次又被甩下來。后來我發現拽豬毛能坐的久點,架著豬,拉著毛,它一路狂奔也沒方向,急匆匆往田里跑,田里的鄉親們看的逗樂了,都一個個哈哈笑不攏嘴,大喊著“你看看那孩子騎豬呢!”我左右報以微笑,像極了古代清官微服私訪。就在我得意時,我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喊注意呀,我試著去看誰喊的。“噗通”掉進了一個不知道啥玩意,只覺得嘴里,耳里,鼻孔里被灌的透不過氣,我翻身一骨碌挺了起來,鼻子透了空氣,一股惡臭引面襲來直沖囟門…臥槽,是化糞池。鄉親們一個個笑得叉腰扶鋤頭。老臉火辣辣的,但也看不出來紅了。再看看那頭豬它倒好在里面躺著翻來覆去—很滿意。“小終啊,嗯…快別愣著了,快把豬趕著去水塘洗洗吧…對啊對啊…快洗洗吧…”大家看我不動,七喊八叫讓我行動。“噼里啪啦…”把該死的享受的它用樹條搠了一頓,趕著它下水塘,水塘面上蕩開了屎尿,臭氣熏天。這豬竟然不怕水,在水游了起來,別人家的豬都是見了水就嚇得上岸。它可好了,真是個另類,看著游來蕩去,我淫笑了,把它趕到水塘中央,我翻身就是騎它,它被我壓的慌了手腳,一個豬竟然會狗刨,真稀奇。但看來它只能自救。看著它咕咚咕咚灌水,拖不起自己腦袋露水面呼吸。“嗷嗷嗷…”水面只冒泡。繞了它了,我從它背上一躍扎進水里,各游各的。騷豬果然不簡單,看著它一露一露的那個頭,我樂了,你還別說,這家伙挺可愛!
這件事在村里跑開了,男女老幼見到我都會不知不覺的笑一下。小時候也曾經想著以后有出息一定要讓村子富起來,長大了才知道有出息真的不容易,不是想想就可以。現在能帶給大家快樂,也是圓了小時候的夢。
在家不知不覺待了兩個月,日子過得挺充實的。白天有農活就做農活,沒農活嘛下河里摸魚逮蝦。到了傍晚就把啃了一天草的山羊拉回家。每天傍晚我都很興奮,村里的幾只公羊走在一起會角斗,公羊們往后退幾步,一直向前沖,好像說好了一樣,接觸那一刻前蹄離地。“乓…”一次又一次,直到一方慌了跑開,另一方追著昂頭勝利。挺有意思的,比斗雞,斗狗文明多了,不需要見血就能分勝負。這種生活讓我放棄了出去打工,父親一次又一次催我出去,從破口大罵到歇斯里底的講道理,后來竟然求我出去。我表示再等等吧,等過完年再出去吧,他聽這樣說就沒有再來騷擾了。快樂的時光總是那么短暫,老爺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早上還和我呱了幾句,中午午休就再也沒醒來。靜悄悄的走了,都沒給大家表演傷痛難過的機會。
七大姑八大嬸接到消息,一個個陸續的回來了。伯伯叔叔們都很平靜,姑姑們歇斯里底的喊著“我的老達,你好狠心啊…”喊了幾句表示一下也就老實了。其實老頭子死的也值了,畢竟都九十多高齡了。該忙的也忙完了,享的福也差不多了。雖然叔叔伯伯,姑姑嬸嬸沒說啥,但看的出來對老頭子的死比較滿意。沒有睡床不起就是最好的結果。真正傷心的還是老奶奶,平時里沒事懟兩句,走了還是很痛心了。看著女兒們嚎啕,淚水直在眼里打轉,些許傷心,些許思念。風風雨雨一生相伴走了七十年,一舉一動都彼此了解。那種感情是言語形容不了的。
村里鄉親沾親帶故的都來看看老爺子,送最后一程。大概快過年的原因,來吊念的人還真不少。有些面孔我認識,有些面孔我一點印象都沒有,變化太大。歲月不饒人,大的大了,老的老了。人的變化很奇怪。在你面前時,從小到老,你感覺不出來。他消失個三五個月,他還是他但跑到面前就發現不一樣,他再消失個三五年再來到你面前,你猶猶豫豫就不敢再去找他認識了。十年,二十年,和你在路上相遇時,不經意的瞟一眼漠然走開了。
“哥,那個女孩你認識嗎“
“哪個?”
“你看,就那個。”我順著小老弟眼神看過去,一個清秀的女孩,初戀般的微笑。人群中男人都會多看一眼的女孩。我看了看附近不管是大爺還是小伙子或者是少年都在時不時瞟了那么一眼。“不認識!怎么了?”
“還能怎么了,這個女孩好漂亮啊!”小老弟動心了,也是!漂亮的女孩總是讓男人心動,浮想聯翩。再說小老弟也十八歲了,血氣方剛,春心蕩漾的年齡。
“嗯,確實漂亮,也不知道是哪個親戚家的,走,去問問老表哥,看看知不知道。”
老表哥聽我們說那個姑娘后,哈哈大笑,叫我們別亂來,那是村東邊李三爺的閨女,是我們的小姑。
我疑惑的問了老表哥:“李三爺不就一個女兒,黑妞嘛!怎么又有了一個?難道李三爺在外面私生的嘛?”
老表哥皺了皺眉頭又舒展開來:“別胡說,這姑娘就是黑妞。”
“啥!這是黑妞!你別騙我!黑妞那么黑,這姐姐那么白,就算脫皮了。黑妞可是丑的要命啊,現在這…太離譜了吧!”大嗓門的小老弟驚訝的張著嘴表示不信。
大表哥從口袋掏出來一包軟煙,右手拿著煙盒在左掌心敲了敲,左手拿出敲起的那個煙放進嘴里,把煙放進口袋里,換出了打火機點燃那根煙。語重心長:“開始我也是很驚訝,但就是她,女大十八變,她嘛…變得太多了。”
記得小時候跟黑妞放牛那會兒,黑妞經常和我們一起玩,那時候太小,根本沒把她當女孩子,主要是不好看,又胖又黑,沒事的時候我們還譏諷她。村里沒多少小女孩,有幾個也不帶她玩,嫌她長的丑。那時想想挺納悶的,同性長的丑為什么還嫌棄呢,現在想想,可能怕黑妞拉低她們的顏值吧。黑妞也知道大家嫌棄她,也知道我們爺嫌棄她,但至少我們帶她玩。放牛或放鵝時候,牛鵝放在一邊,過家家,捉迷藏,打彈珠,玩的不亦樂乎。有一次黑妞把她的芭比娃娃帶來了,我們幾個男孩子都很好奇,好奇這個娃娃穿的為啥這么漂亮,其實嘛!我們就是想想看看娃娃不穿衣服是啥樣。黑妞給了我們幾次在手里把玩,好奇的我們要扒衣服,都被她發現奪走了并給我們白眼。她越不愿意,我們好奇心就重。懵懂少年已經知道兩性的區別了,都很想看看這娃娃胸脯為啥頂的那么高。我們幾個商量玩捉迷藏,等她藏起來,把娃娃衣服脫了。“1,2,3…開始藏。”小伙伴跑的七零八散,我偷偷看著黑妞跑進深巷去了,就把約好的同伙找了回來,扒了芭比娃娃后,我不知道他們什么感覺,反正當時是硬邦邦的,很難受。大家都摸了摸,捏了捏,塑料的,一捏下去了,不知道誰太過用力芭比娃娃的胸被捏的變形了,復不了原了。黑妞看沒人找她,偷偷跑回來看我們一群人圍在那里。走到面前,看到自己娃娃的衣服在地上。“你們在干嘛?”嚇得我們趕快跑開,丟了下那個赤裸裸的娃娃,胳膊,腿也分離了。黑妞看到自己心愛的娃娃變得身首異處,氣的大哭起來。邊哭邊嗚啦嗚啦在說我們,跑的太遠,也不知道說我們啥,反正不是好話。但沒過幾天黑妞還是來找我玩了,女孩子不帶她玩,她能怎么辦呢,像似討好給我們帶了一大包辣條,明明是我們的錯,為何她卻那么愧疚。小時候,沒有什么事是一包辣條解決不了的。吃著辣條,我們嘿嘿的笑,彼此享受著。小時候的快樂就是那么簡單。黑妞的辣條使我們關系更加親密,還說什么以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恨不得歃血為盟了。漸漸的才知道黑妞挺有錢的,他家人給她買了好吃的,她知道用吃的可以換取我們接受她。不時帶這些來,以至于后來我們養成了習慣,主動叫她帶零食,變成一種霸凌。
野心越來越大的我們,干脆叫她給錢給我們,一開始兩毛,三毛給,到后面直接要一塊。直到黑妞被她老爸打的嗷嗷叫,才知道黑妞學會偷錢了。而我們也被家里人拷打,紙包不住火,黑妞熬不過,還是說了實情,傳到我們父母耳朵里,這可是反映家風問題。很傷尊嚴的。黑妞被母親帶去了大城市,村里的小伙伴們也一個個升學的升學,進城市的進城市…各奔西東了。
十幾年過去了當年的那些小伙伴再也聚不起了,有的在外面打工定居了,有的成家孩子都會講話了…就算三倆偶爾回家碰到一起,也是一通客套話,一陣眼神迷離沉默不語不了了之。大家混的都不好,找不到童真的快樂,有一個發小因為房貸車貸被壓的喘不過氣,母親生來殘疾,心里那根弦崩緊張,家里的頂尖柱(父親)突發心肌梗塞沒了,他徹底受不了了,從樓層一躍而下,解脫了自己。聽說這件事后,心里莫名的難過,人這一輩子到底為了什么…
白布一蓋,全村老少等上菜,我這輩兄弟幾個傳菜,父輩們陪客人。傳完菜,短暫的休息,等會填菜打飯。只有等客人走完了,我們才能吃飯。
“嘿!小終!”
我扭頭一看是黑妞,但我還是裝做不認識她。“美女?你是?”
“我是你小姑!”
“小姑?”撓頭表示疑問。“那個小姑?”
“哈哈…你黑妞小姑啊!”
心里嘿嘿笑我早就知道了,但還是要偽裝的恍然大悟,停頓那么幾秒,眉頭從緊皺到舒展。“奧……是黑妞啊!哇塞!怎么這么漂亮,不對不對,現在叫小姐姐了…哈哈…”
“我是你小姑,怎么變成你姐姐了,你看看你都亂了輩分了。”
“哈哈…那不是你年輕嘛,叫小姑閑的老啊,小姐姐多甜啊!”
七扯八扯,無非是些婚姻,工作什么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