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存在一種人為，只讓他精準地忘記你，而不影響他的其他方面？”袁閣拿出她當記者的直覺，詢問櫻櫻。

　　袁閣用柔和的薰衣草紫色、飽和度沒那么高的淺黃色和蒂凡尼藍分別各涂了幾只指甲，看上去暖暖的，令人聯想到這幾種顏色成團的毛線球。

　　馮櫻櫻查看著自己的指甲，護甲油涂在上面亮晶晶的，沒有做任何的花樣。這樣平淡無奇，她想起來孫小柔也是這樣子，但是她的手白白凈凈的，保養的很好，還時常有一種清潔的香氣。

　　“你相不相信有一個組織活躍于正常的社會組織之外？類似于秘密組織或者地下黨的性質？”

　　“這不是很多嗎？亞米寧這邊就算是有邪教也不稀奇啊。”袁閣好像沒有覺得她在說很嚴肅的話題。

　　“嗯，可是，假如哈，我是說假如，你知道這個組織有可能會在法律允許之外，獲取個人信息，甚至做一些非法的行為呢？這樣的組織是不是有可能會動用一些類似于私刑？”

　　“你在說什么啊？這么沒頭沒尾？”袁閣把手搭在馮櫻櫻的額頭上，似乎在量她的體溫。

　　馮櫻櫻煩躁地把袁閣的手拂開。要從哪里講起才好呢？包括自己加入糾察隊的部分嗎？可是如果不講出這一段，怎么說明她知道俞皓亮可能曾經對前女友家暴，然后被記錄跟蹤，因此在他身上有發生怪異事情的可能。如果不講明她加入糾察隊，又怎么表達出她與糾察隊的對象戀愛，而因此會擔心所謂“如果有違反糾察隊紀律的行為，一經審核和確認后，您需要相應承擔后果。”

　　馮櫻櫻雙手捂住臉，幾乎喊出了一句“啊！”，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站起身，跟袁閣告別，得回家理行李了。明天高鐵站見。

　　袁閣看看表，喝光了自己的咖啡，說我送你吧。

　　櫻櫻說不用了，連語氣都透露著疲憊。

　　袁閣說你等我換一身衣服，強行讓櫻櫻等待。櫻櫻沒有再拒絕，她的腦海里前所未有的混亂，雖然她覺得自己的直覺像敏感的雷達，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感覺到自己甚至已經想要沖到隆得孫小柔的辦公室再去問個究竟了。只是，無憑無據，她能做什么？

　　她們坐上了袁閣的深藍色寶馬車。

　　“什么時候換的車？”櫻櫻隨口一問。

　　“還不是為了結婚。”好像確實很順理成章。

　　“給你把座位稍微放低一些，靠著休息一會兒吧。今天見了你爸，又見了俞皓亮，累壞了吧。”老朋友就是體貼，櫻櫻被安排得很舒適。只是袁閣愛聽的pop音樂未免有些喧鬧。

　　一路上夕陽跟隨著，過了二十分鐘便進入完全的暮色了，沒有日頭，是在白天和黑夜的中間，短暫的交接。櫻櫻在閉目養神時聽見陳奕迅唱著“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本想去憑愛去換最燦爛一生/想不到長吻，帶來更永恒傷感”，不禁很是傷感。她睜開眼，尚未清楚身在何處，只見黑夜和白晝在接近的兩條線，像緩緩合上的上下眼瞼。好像神一眨眼，便有了白晝和黑夜的分界。

　　“快到了。”袁閣一面全神貫注地開車，一面提醒她。

　　“好啊。”

　　“雖然好像問過，但是還是再問一下，你還喜歡俞皓亮嗎？”

　　“嗯。”

　　“哪怕他不記得你了？”

　　“……嗯。”

　　“那你還跑去跟他說都結束了？”

　　“那不是不確定他怎么了嘛。跟你聊完，我才明確了，他確實失憶這一件事情。”

　　“對你來說，搞清楚他為什么失憶，和喜歡他，哪件事情更重要？”

　　“……應該是后者吧。但是如果不搞清楚他為什么失憶，怎么再喜歡呢？難道我要努力地幫他記起我？”

　　“倒也是。不過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是不是應該先考慮下怎么繼續你們的關系？”

　　“想不好。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我采取行動的同時，對方也在同時行動。不是說單一的因和果，而是很多事情纏繞在一起。”

　　袁閣點點頭，櫻櫻說的沒錯，但是她認為，“盡管如此，你必須先知道你要什么。以及你要怎么做。下一步才是其他人和事物。”

　　“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知道，如果俞皓亮是一個謎團，另一個人或者事情也是謎團，而這兩件事情分明存在著什么關聯，依你看，應該從哪里開始查找，才有可能搞清楚整件事情呢？”

　　“在搞清楚之前，你都不打算爭取與他在一起了嗎？”

　　“也許吧。也許我們永遠都不能在一起了。”

　　袁閣在紅綠燈口剎車。馮櫻櫻調整椅背，緩緩地坐起來，她環顧四周，知道還有兩三個路口就快到家了。

　　“記憶不恢復的話，就不能互相喜歡嗎？”

　　“畢竟已經不同步了。”

　　“查案愉快。明天見。”袁閣目送櫻櫻下車。

　　“路上小心，到家告訴我哦。”櫻櫻聽見袁閣的車在她身后發動的聲音。這漫長的一天，竟然還要在收拾完行李后才結束，真的是令人喪失勇氣和力氣啊。

　　馮櫻櫻后悔沒有把關于糾察隊的那本筆記帶回來研究。她收拾完行李以后，躺在床上翻看手機。

　　所有的一切，應當說開始于趙佑奇，不對，是婉婉學姐和孫小柔醫生。從俞皓亮的那一邊來說，開始于他和前女友傅蕊的一段家暴經歷，而傅蕊還是一個精神疾病的患者。傅蕊是誰？

　　出于一種隨機的查探，馮櫻櫻在搜索網站輸入了“傅蕊”，指望從某些社交網站尋找到些許信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第一個跳出來的是一條百科詞條，詳細記錄了作為某一屆令人矚目的青少年作文大賽一等獎獲得者——傅蕊。在高一的時候她就獲得了一等獎，被譽為天才少女，詞條里面有記錄她的獲獎采訪和照片。

　　馮櫻櫻倒吸一口涼氣。她用手指放大了照片仔細查看，沒錯，她見過那張照片。鏈接里當年青少年作文大賽的獲獎者名單，有馮櫻櫻的名字。她也在的。那一屆作文大賽她是三等獎。

　　由于遺憾，也是仰慕其他人，總之她讀過所有一等獎獲得者的作品。只不過，十年過去，她竟忘記了傅蕊這個名字和她寫的故事。

　　櫻櫻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個眉清目秀、笑容青澀的小女孩，極力想排斥她與俞皓亮的聯系——除了是隆得人，還沒找到關聯的可能。可是，搜索的第三位便是一篇醒目的標題：《昔日天才少女，割腕自殺、進精神病院？青少年作文大賽獲獎者的再跟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