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十四歲
傍晚時分,幽山楓林。
殘破的馬車歪倒在小河旁,在河的對岸,不少丫鬟小廝舉著火把走過,不停喊著小姐。
“小姐!小姐!大小姐!您在哪?!”
“小姐!”
眾人大聲喊著,喚著。
忽然天空一聲巨響,轟隆隆——雷聲先至,緊接著大雨傾盆,火把被雨水熄滅,一道閃電劈下,照亮半山腰洞中某個生火堆的少年。
少年臉上身上臟兮兮的,一身青衫也濕了大半,他正一點一點往火堆里添著柴火,柴火上方架著一根木棍,木棍上面是新鮮的魚。
在離他不遠處,有個倚墻睡熟的少女,一張嬌嫩的臉蛋兒略顯蒼白。
轟――
洞外雷聲大作,又是一道閃電下來,直直劈在山洞口,地面都震出一個小坑。
少年腳底一麻,嚇了一跳,拿著木柴的手也抖了抖。
在離他不遠處睡著的少女,眼睫動了動,而后慢慢睜開眼睛,纖細修長的手指也活動了一下,粉嫩的櫻唇輕輕吐出一字。
“誰?”
少年聽到動靜,放下干樹枝,拿出懷中揣著的饅頭和一個錢袋,用干凈的布包好放在她身旁,張了張薄唇沒有回話。
少女怔怔地看著身邊環境和面前的少年,總感覺特別熟悉,好像在哪里發生過,但是……記不太清了。
她微微皺眉,稍稍一動,指尖觸及溫熱的饅頭,才猛然發覺哪里不對。
她明明在牢中受盡重刑,眼下這身子,為何沒感覺到哪里痛?而且她為什么會在外面?!
帶著疑惑,少女垂下眼簾,纖長玉手撫上自己的臉,光滑細膩,沒有任何傷痕,她驚了驚,又摸了下眉間,觸感平滑,沒感覺有坑坑洼洼的。
這……太奇怪了!
她眉心的美人痣被剜掉了,怎么可能會……光滑如初呢?
想著,她抬眼靜靜瞧著面前的少年,越看越眼熟,直到這少年似乎與記憶中的某個人重疊,她心中才有個答案在嘴邊幾乎呼之欲出。
藺清川?
可她沒有問對方是不是藺清川,而是循著記憶中某個熟悉的片段,開口問道:“你是……?”
“今兒晌午,大小姐在繁銘街碰到的,賣身葬弟的。”少年說著,似是窘迫地微微紅了臉頰。
少女愣了愣,心中驚訝萬分卻又激動欣喜。
繁銘街……賣身的少年?這可不就是她十四歲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嗎?莫非時間,回溯到以前了?
她輕顫著雙唇,壓住內心的激動,又輕輕問道:“你在哪里碰到我的?”
轟隆隆——雷聲剛落,秋雨不停,洞中飄進幾滴雨水。
洞中溫暖的火苗照應著少年稚嫩,夾雜著雨水的面龐。
少年抬頭望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恭敬說道:“在去廟觀的路上。弟弟已經安葬,我按照大小姐的吩咐梳洗了一下,就去上將府尋大小姐,守門的護衛告訴我,大小姐來廟觀上香了,我就跑來廟觀找您,結果在半路上碰到了您被一群刺客追殺。給您斷后的護衛讓我找個隱蔽的地方帶您躲起來,我就找到了這里。”
少女聽著,心中已然明了,一顆躁動的心,隨著秋雨漸息平靜下來。
她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頭發,扯下一根梨花發繩,上面繡著自己的名字:微蘭。
她這才真正確認及相信,時間回溯到以前,而她厲微蘭,重生了。
十四歲那年,她就是戴著這根梨花發繩去的廟觀,去的路上見一少年可憐就買下了,回來的路上被刺客追殺,醒來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人,就是這個少年。
她記得,就是今天過后,她聲譽受損,二十多歲才定了親事,可偏偏大婚之日,上將府被抄了。
可如今……她知曉以后的事情,掌握著先機,而目前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那在牢中陰暗潮濕、還有老鼠的日子,她絕不會再經歷第二次。
她要改變命運!
轟――
又是一道閃電劈下,風雨驟停,烏云散去,月亮悄悄冒頭。
月山,幽靜竹林。
師徒二人坐在門前,望著滿天繁星,時不時喝兩口小酒。
“你真想回厲家?”師傅問。
徒弟重重點了點頭,眼神堅定,語氣鄭重,“回。”
師傅不解皺眉,追問道:“可當初,是厲家人生了女兒后死活不要你,現在你怎地還想要回去?”
徒弟笑了,這笑容不知是嘲諷還是苦澀。
只看她輕嘆一聲,換個舒服的坐姿晃晃手中酒盞,看著天上劃過的流星說道:“怎么說呢?我也不想回去,畢竟我又不是厲家人生的,但是吧……厲家有個人,與我血脈相連,我想去保她。”
話音剛落,師傅驀地停下喝酒動作,眼睛直直盯著徒弟,瞧神色像是在探究什么。
徒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被盯的有些心里發毛,硬著頭皮說道:“師傅……你能不能別那樣看著我,怪嚇人的。”
“嗯。”師傅默默收回視線,放下酒盞,掐指一算,結果啥也沒算到,天機窺不透。
“你今天有些不太一樣。”師傅抿唇,依然是探究的眼神看著徒弟,“昨兒你還說與厲家勢不兩立,此生都不想回厲家,就連那個跟你有血緣的妹妹也不想管了。今兒一覺睡到傍晚,淋了點秋雨,對厲家的態度簡直判若兩人。”
徒弟張了張唇,想要掩蓋什么,師傅卻別過頭去,擺了擺手繼續說道:“罷了罷了,你這孩子想法本就天馬行空,性子也陰晴不定的,這厲家一會兒想去一會兒不想去的也正常。”
“還是師傅了解我。”徒弟笑笑接話,輕輕放下酒盞,站起來拍一拍身上塵土,準備回去收拾東西走人了,“那師傅,我走了。”
“嗯。”師傅悶悶應下一聲,繼續看星星月亮,看著看著,忽然發覺哪里不對勁,忙叫住徒弟,“瀾兒!”
這一嗓子把徒弟嚇了一跳,茫然不知怎么回事,“啊?我在,師傅怎么了?”
師傅欲言又止,像是在顧忌什么,片刻后只對徒弟說了句,“你若想保你妹妹,厲族旁支,洛城上將府,有個叫厲微蘭的少女,可做盟友。”
徒弟愣了愣,默默記下這個地址和名字,行禮辭別。
“哦好,那師傅沒有別的事情的話,弟子告退。”
“去吧去吧,回來的時候別忘記給為師帶一壺好酒。”師傅故作輕松笑著,轉過身去,看著某顆星星顯露鋒芒,心情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