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縣。
“什么破豆腐,這么難吃!”之前買過豆腐的幾個人,回到王芳髓賣豆腐的攤子前,把幾塊豆腐,用力地砸在他的攤子上,兇道。
“這位兄弟,老夫這豆腐賣了十多年了,雖然老夫這芳髓豆腐名氣大,但人們口味不同,有喜歡的,就有不喜歡的,”王芳髓并沒有害怕,而是沉著冷靜,從容不迫地開口。
正如他所言,他豆腐賣了十多年了,什么樣的人沒見過,什么樣的事兒沒處理過,經驗閱歷自不必說。
“咱們有話好好說,買賣不成仁義還在,”王芳髓繼續道,對幾個來鬧事的人,露出恭敬友善的笑容,“不知道這豆腐哪里出問題了,要是質量出了問題,我們自當承擔責任,您要換豆腐,還是退錢,都成。”
“不過,”話鋒一轉,王芳髓再次開口,目光變得凌厲了起來,“若只是口味的問題,眾口難調,各位兄弟要是覺得不好吃,下次就不要再過來買了,但豆腐和其他吃食不一樣,再加上這初秋的天氣十分燥熱,極易變質,你若退回來,老夫就沒辦法再賣了,所以,無論退貨還是退錢,都要恕老夫不能如你們的愿了。”
雖然顧客需要討好,但做生意的人也要有自己的原則,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友善的同時,也看到自己的強勢,否則,被不講理的顧客隨意強取豪奪,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怎么?做的難吃還不許人退貨了?有你這么蠻不講理的商人嗎?!”其中一個人怒道,對身后的其他幾個人使了一個眼色后,陡然出手,將攤子上的一籮筐豆腐掀到了地上。
豆腐本就易碎,怎能經得起這種折騰?籮筐落地,立即豆腐渣四濺,辛辛苦苦、費時費力地做出來的豆腐,就這樣被摔到地上,變成了白花花的一攤豆腐泥。
“你們干什么?有話不好好說,一定要動手嗎?!”見狀,現在王芳髓身旁唯一的一個人,趙風,放下正給別人鏟豆腐的鏟子,厲喝。
今天琉璃突生重病,其實就是來了葵水,肚子痛的走不了路,就沒有來,而一直暗戀琉璃的鄭云飛怎么能放過這種好不容易可以照顧琉璃、與她單獨相處的機會?怕趙風跟他爭的鄭云飛,立即主動請纓,留下來照顧她。
所以現在,這個賓客如流的豆腐坊,沒有琉璃這兩個武功高強,可充當保護之職的“保鏢”,只有年邁體弱的王芳髓,和跟鄭云飛學了幾個連三腳貓的功夫都算不上的武功招式的趙風。
“對啊,就是要動手!大爺我不僅要砸攤子,還要打你們這些投機取巧、沒有良心的商販呢!”說罷,幾個人一擁而上,有的砸豆腐坊,有的撲上來打人。
事發突然,且對方出手兇狠,來勢洶洶,買豆腐的人們都是安分守己的普通百姓,哪見過這種陣仗?見狀,立即“啊”的發出一陣尖叫,躲豺狼似的一哄而散,別說仗義出手了,就是看戲的人,都沒有一個。
“我看你們就是存心來鬧事的!”趙風怒道。
此時,作為這里唯一一個有能力與這幫惡徒對抗的人,趙風怎能任他們胡來?而且,出于要保護弱者的直男氣概,他不僅要阻止他們胡來,還要把他們徹底打敗,讓他們再也傷不了師父一根汗毛。
雖然,憑他此時的能力,很難做到。
正想著,一個人已撲到自己跟前,掄起拳頭就把猝不及防的趙風打了個趔趄,趙風,雖然身子骨沒有琉璃她們那種習武之人強健,但性子十分堅強剛毅,并沒有因為對方來勢洶洶而懼怕,立即掄起拳頭反擊了回去。
暫時把撲向自己的人打倒,趙風忙去給自己的師父解圍。見師父那種年老體弱的人,竟然被三個人圍著踢打,趙風火冒三丈,一腳踹向其中一個人的同時,隨手掄起一個一塊臨時摸來的木頭,就像另一個人的腦袋上砸了過去。
“嗷嗚”一聲慘叫,那個挨砸的人的身體隨著木頭一起,“普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沒料到會被別人偷襲,毫無防備的這個鬧事者被趙風這一木頭拍得結結實實,血從猙獰的傷口里汩汩而出,瞬間便染紅了他半邊臉。
“啊!殺人了!!”見狀,其中一個人大叫道,立即慌了手腳。
別看他們來者不善,氣勢洶洶,但他們只是收了別人的錢,負責來這里鬧事而已,頂多把攤子砸了,人打了,并沒有想真的要鬧出什么人命官司,更沒有想自己的人會被打“死”。
“快去找郎中!”
“快報官,不要讓殺人兇手跑了!”
……
幾個明明是來給別人找事的人,下一秒立即亂成一團,有的壯著膽子去拽受傷的人,有的跑去報官,還有的無頭蒼蠅一樣亂撞,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總之,那些之前還耀武揚威的人,此時對趙風這個“殺人”兇徒,恐懼不已。
而望著躺在地上,血流如注的人,趙風愣在當地,整個人都傻掉了,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血腥的場面,他不敢相信,這場喋血事故的制造者,竟然會是自己。
“什么?趙風殺人了?!”正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琉璃,聽到王芳髓帶回來的消息,難以置信,“還,還被官兵抓走了?!”
“嗯。”王芳髓神色復雜的點了點頭,見琉璃二人一臉的疑惑震驚,王芳髓努力平復下看見趙風把人打的頭上冒血、一群官兵走把趙風帶走的驚心動魄,理好了思緒,方才再次開口,“一群人來豆腐坊鬧事,兩句話沒說上,就開始砸攤子打人,對方人多勢眾,趙徒弟為了救我,失手打死了人……”
“打死?”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琉璃心中的震驚方緩和了些:她就說嘛,以趙風那家伙的身手,只有被別人打死的份,怎么可能打死別人?肯定是因為意外。
打不過人家還要打,真是笨死了!不過,明明知道打不過別人,為了保護別人,還義無反顧的沖上去,這樣的他,看上去很挺重情義、有擔當的,似乎和自己以前認識的那個趙風,有什么不一樣了……
呸,你在想什么啊琉璃!現在事情的重點不是這個好不好?!
“你怎么確定那個人被打死了?是當場斷氣了嗎?”拉回思緒,琉璃道。常年習武的她,在打斗這方面,很有經驗:別看人的生命在某些情況下十分脆弱,但要真的打死,也沒那么容易,何況還是一擊斃命,“還有,趙風打的是那個人的什么位置?你詳細的比劃給我看!”
“指定死了啊!你是沒看到,被趙風擊中后,那個人頭上嘩嘩冒血,止都止不住那種,可嚇人了!血流成那樣,不可能不死啊!”王芳髓心有余悸地開口,聲音都帶了難以抑制的顫抖,仿佛當時的場景還在眼前。
“不一定!血冒得歡,不一定會死人!只有打到真正的致命處,才會死人呢!”琉璃苦口婆心的解釋道,再次命令王芳髓,“你快給我比劃一下,那個人挨打的是什么位置!”
王芳髓不語,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控制因為方才的驚悚景象而引發的,身體下意識,怎么也止不住的顫抖上。
“快點啊,你要急死我啊!”琉璃不耐煩的吼道。若是平時,她或許還能有點兒耐心,但來了葵水的她,心情比平時煩躁十倍,沒直接上去擰王芳髓耳朵,逼他就范就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這……這里……”被琉璃這么一吼,王芳髓方把沉浸在剛才的驚恐場景中的自己,勉強拉出來,他抬起手,在自己腦袋上,右側耳朵對應的,靠上的位置,比劃了一下。
“沒事!”見狀,琉璃暗松了一口氣,“就算是刀,有時候也致不了命!”
說罷,琉璃起身,想立即去衙門救趙風,剛站起,小腹傳來一陣被扣了一盆滾燙的沸水似的痛,讓她疼得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
再厲害的女人,也抵抗不住來大姨媽的疼痛,比如平時身強體壯,一個可以打十個的琉璃,就被大姨媽“變”成了比手無腹雞之力的千金小姐還弱的,小兔子。
見狀,鄭云飛忙把琉璃抱起來,放回床上,又掀起厚厚的被子,將她像個粽子一樣,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
他雖然沒碰過女人,但知道女人每個月都會有這么幾天“流血”的日子,他記得小時候,他媽媽來這種事情的時候,最怕的就是涼了,所以他用被子把琉璃包了起來,當然,這個時候除了怕涼,還害怕劇烈運動,于是鄭云飛一臉嚴肅地開,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口氣:
“不要動!現在你就負責好好躺著,你不用擔心,這種事情也急不了一時,即使趙風真的殺了人,官府也不會立即把他處決的。你放心,其他的事情,交給我就好。”
正躺在書房的臥榻上休息,門“碰”地一聲被人撞開,馬吉一個激靈從榻子上跌落下來,屁股差點摔成兩半。
“回……回……回……丞相……有……有……”府上的捕快,口吃的金大傻,破門而入,瞪著鈴鐺眼,張著蛤蟆嘴,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
“有你老母啊!”揉著疼得鉆心的屁股,馬吉面部扭曲地道。
這個金大傻,無論遇見什么事,即使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表現出一副驚恐萬狀的樣子,駭人聽聞。
真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居心不良,若自己是個年過八旬的老頭,被他這么一嚇非得和閻王爺去下棋不可。
“沒……沒……沒我……老……老母……”金大傻聞言,不知丞相是在罵自己,極其認真地回應道,穩了穩踉蹌的身子。
“啥事?”哭笑不得地看了金大傻一眼,馬吉單手撐地小心地站了起來。
專心致志地望著緩緩站起的馬吉,金大傻腦子突然開竅,大概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發現馬吉剛才坐在了地上。
“丞……丞……相……你……你……”?愣了一下神,金大傻直勾勾地盯著馬吉的老臉,一臉關切地開口道。
“本官又咋了?!”聽著金大傻便秘似的話,馬吉急得直想吐血,迫不及待地打斷道。
若是等他說完,估計自己的外孫都滿地跑了。
當初選捕頭的時候若不是琉璃插手,他根本就不會留下他。
真不知道琉璃看上了他哪一點——要長相沒長相,要才干沒才干,還重度口吃——?小題大做、一驚一乍他就不說了。
“丞……丞……相……你……你……”被馬吉突然打斷,金大傻一愣,習慣了自己的口吃的他絲毫不覺誤事地再次重復道。
“(我)沒咋地!”抑制住奪門而出的沖動,馬吉一聲怒吼,只覺氣血逆流,差點大小便失禁,“趕緊說事兒!”
“有……有人……冒充皇……皇上……”
“冒充皇上?”不假思索地,馬吉脫口而出道,仿佛早在意料之中一般。
身為遠近聞名的父母官,馬吉的兩袖清風公正廉明自是人盡皆知。
民間未曾謀面的百姓更是把他當成百官的楷模,崇拜的偶像,將他做出的政績,傳得神乎其神。
什么馬吉手仞陳世美、馬吉七擒孟獲,馬吉揮淚斬包勉,馬吉舌戰群儒……就差馬吉三打白骨精了。
因此,不遠千里、慕名而來的人絡繹不絕,只為一睹丞相尊容。可堂堂一國丞相,日理萬機,豈是尋常百姓想見就能見到的?
于是,馬吉的親人遭了央,近到妻妾兒女,遠到姑姨伯舅,沒有一個能逃脫被冒充的毒手。
最讓馬吉無語的,就是那次有人聲稱是他的遠房表舅,結果到衙門一看,竟是個還未滿十歲的黃毛小童。
當時,他有了一刻鐘的迷茫,不知道那些聲稱自己親戚的人,是真的慕名而來,欲一睹自己風采,還是存心惡搞,想占自己的便宜。
為了杜絕這不正之風,馬吉痛定思痛,索性讓自己的得力助手,府上的頭號捕快司馬云飛,配合自己演了一出冒充被懲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