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他雖然是趁機壓榨農民錢的無良官家,但基本的江湖規矩還是懂的,自然在收了錢之后給對方一個定心丸。
“那就好那就好,有勞官家了?!甭勓?,琉璃立即擺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滿臉堆笑地開口。心里缺將這些官差的所有親人,全部問候了一遍。
見自己躲過了一劫,見來抓勞工的官差繼續前行,尋找新的勞工,趙風既震驚又詫異的開口:“朝廷征收勞工,不是都要支付勞工一定的報酬嗎?看這樣子,他們是不想給報酬,直接抓免費的勞工?”
趙風現在也變得極其靈活,見那些官差如此豪橫,琉璃出錢才將他們擺平,立即猜到了什么。
“是啊?!绷鹆?。
“幾兩銀子就能擺平,這不像是這些如狼似虎的官兵的性格?!甭勓?,略一思索,趙風再次開口。
在民間微服私訪了這么久,趙風清楚了民間的很多套路,也知道該如何看人,這些自認為天高皇帝元,仗著一個小官壓死人的官差的貪婪程度,自然心里有數。
“這一年,大豊多處地方出現洪災和旱災,糧食收成大減,普通百姓都沒有多少錢維持生計,如今能為一個人掏出整整二兩銀子賄賂官差,對這些個小地方的官兵和官員來說,已經算是一筆厚禮,當然會接受?!辈粺o諷刺地一笑,琉璃道。
“田地不收成,官府的進項就會減少,官府沒有多少庫銀,貪婪的官員就舍不得支付給勞工報仇,這個也是他們派這些如狼似虎的官兵下來以為官家做事的名義,強行抓捕免費勞工的原因吧?”略一思索,趙風條分縷析地開口,分析得十分精確。
“是。”有些贊賞地看了趙風一眼,琉璃道,心中不禁生起了一股地主家的傻兒子長大了的感覺,臉上不由得出現了老母親般兒子終于長大成材的欣慰?
不錯啊,不愧曾是當朝學霸,推斷云遮霧掩的事物背后真相的能力,就和開了掛一樣。
果然,一個人聰明與否,真的要看這個人的智商底子。
“既然這些當官的都知道,大豊各地出現旱災和洪災,百姓生計難以維持,那他們不去想怎么賑災,竟然還有心思給自己蓋宮殿,趁火打劫本就艱苦的百姓!真是……”實在不知該如何發泄憤懣的趙風,攥起自己的拳頭,恨恨開口,“真是奇有此理!”
“人的貪婪是無止境的,人心不足蛇吞象~~”見狀,琉璃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諷刺又無奈的開口,“上梁不正下梁歪。上邊貪婪,加上治下不嚴,下面自然亂成一鍋粥。在貪官污吏的層層剝削之下,受苦最多的,當然還是沒有身份地位的老百姓了?!?p> “不過,剛才有一點兒,你分析得還不夠精確,”想到了什么,琉璃意味深長地一笑,望向趙風的目光中多了一沒逼人的銳利,為了氣父親平反,加上讓他看清某人的真面目,一字一句,十分清晰的開口,“不是貪婪的官員舍不得給這些勞工支付報酬,是貪婪的左丞相,劉元~~”
“……”一句話,讓一直堅信自己的親舅舅是無辜的的趙風,一時語塞。
剛才那兩個官差說的話,他可都聽見了,他們說,要蓋這個避暑山莊的,是“當朝國舅爺,劉元”,“劉元權勢通天,可不是你等小民可以與之抗衡的。”
他并非不知道這件事背后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一直相信并倚重的舅舅,劉元,他只是暫時不想提這件事,因為他可是死要面子的趙風,這等家丑,著實不愿意被別人堂而皇之的提出來。
見趙風一時語塞,以為自己的話起到了效果,琉璃得勝一般,不無得意的看了趙風一眼。
“這……這只是說明了他不關心民生疾苦,貪圖享樂,但并不證明他做了什么貪官污吏做的那種,公飽私囊滅絕人性的事?!背聊?,趙風掙扎著開口,道。
“……”聞言,琉璃的額角不禁垂下一排黑線:我勒個去,這樣都能洗白,大哥,自欺欺人要不要做的這么絕?!
你和我阿爹有仇啊,非要吧你舅舅的所有罪名,都加在我阿爹的身上?琉璃心里吐槽道,不由自主地同情起自己那無辜無事且無意的阿爹:
“我不跟你犟,總有一天,你會看清一些人的真面目?!崩浜吡艘宦?,琉璃賭氣似的開口。這頭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倔驢,專靠反駁又能把他怎么樣?
只能靠以后無法再讓他生出自欺欺人的理由的事實來說話了。
趙風不語,只是面色有些難看。
他了解琉璃直來直去的脾氣,如此異常,并不是因為琉璃的話,因為他雖然愛面子,卻明辨是非,知道今天被自己撞上了這件事,無論劉元有沒有參與公保私囊這些事,作為另一種剝削百姓事件的制造者,他也難辭其咎。
他現在生氣的,是在自己眼中,原本有分寸,知進退的舅舅劉元,竟會在自己的私事上如此粗枝大葉,絲毫不顧忌自己當朝官員的身份,不體諒大眾百姓的艱難勞苦。
他很生氣,但不至于恨他,因為趙風這頭很難改變自己認定的先入為主的印象的倔驢,現在依然相信自己的舅舅劉元。他想等回宮之后,一定要好好警示一下,避免下方官員以他發起的事的名義,趁機魚肉百姓。
“咦?”見二人都不說話,氣氛一時陷入了冰冷尷尬,鄭云飛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無驚疑的開口,“師姐,你哪里來的銀子?之前你不是說,家里一兩銀子都沒有了嗎?”
聞言,趙風也覺察出來什么似的,和鄭云飛一起,將帶著一絲質問的目光,鎖定某人的臉。
“哎嘿嘿……”做賊心虛的某人老臉一紅,忙咳了兩聲,轉過身,避開倆人探究的目光,不過,素來以沒臉沒皮著稱的琉璃,很快就給自己找到了理由,“一看你就是不會過日子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平時不多存點錢,重要的時候拿什么救命啊!”
說完,恐怕他們兩個人反駁似的,又煞有介事的補充了一句:“今天要不是我拿的出這四兩銀子,你倆就被抓去做苦工了,你們還得感謝我呢!”
感謝?平時以“家里一分余錢都沒有”誆我們出去給人做苦工的事,是不是該給我們個說法?
想起頂著風吹日曬,狂風暴雨,到工地去搬磚,到魚塘去抓魚,到田地去除草的艱苦事跡,兩個人差點被委屈吐血。
“……”望著面前理直氣壯的女子,二人默默無語兩眼淚,耳邊傳來冷風聲:
委屈又怎樣?你是男人,就得努力賺錢養家,何況面前這個女子可是自己平時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心上人,就算她是故意的,你又能把她怎樣?
于是,為了安撫自己的內心,二人不約而同的想出了辦法:
隔壁村的王大妞,不是經常把自己的丈夫敢出去賺錢嗎?就當自己被自家老婆趕出去掙錢養家了。
三人正默然相對,看見過來抓勞工的官兵們帶著一群從村子里搜刮出來的男子,正要離開村子。
“劉家老三?”看見其中一個少年的身影,趙風有些難以置信地開口。
入鄉隨俗,對于善于反省和改變的趙風來說,這俗隨得也十分的快。以前稱呼少年為某公子,現在也按平民百姓稱呼同村人的方法,說誰誰家的老誰了。
因為村子里的這種稱呼,他意外的將每個人在家里的排行全部記住了,因為一提到誰,先開口說的就是誰家的老幾,要是弄不明白誰的排行,都沒法開口。
“他才剛滿十四歲,怎么就被當勞工抓走了?”趙風繼續道,眼中不僅有疑惑,還有憤怒,“朝廷規定,無論是征兵還是找勞工,對象的年齡都必須滿16歲,即使是蓋私家的宮殿,也不應該違反這項基本禁令?!?p> “民間的事一無所知,朝廷的死規定倒是記得挺嚴。”聞言,鄭云飛半嘲諷的開口,“知道的你是平民百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給大豊立法典的呢?!?p> 趙風當然知道,在宮里的那些被自己母后禁錮的時間,他無法接觸到外面的事,對外面的真相一無所知,只能靠了解書本上的東西和決定外面秩序的法律,來間接了解大豊的現狀。
他本就是學霸,聰明記憶力又好,所以大豊的法律他看過幾十次之后,就可以到背如流了。所以他現在一張嘴,就是流暢清晰,且毫無遺漏的大豊律法。
“……”趙風不語,只是甩給了鄭云飛小奶狗一個凌厲如刀的眼神:有打著開玩笑的名義間接拉踩自己,因為他話里向琉璃暗示他紙上談兵的意思他沒聽出來?這個綠茶!
“究竟是蓋什么樣的宮殿,要這么多人手?”甩了某小奶狗一眼刀后,趙風好像什么也沒聽見似的,自顧自的開口,然后當某人是空氣一樣連個眼神也欠縫的經過他,徑自跟著官兵向村外走去。
“切~~”看到某人的一臉不屑,鄭云飛小奶狗心里不服,啐了他不可一世的背影一聲,以示自己的不甘示弱。
琉璃并沒有注意到某兩個男情敵之間的微妙對抗,注意力早在趙風說出了句“這不是劉家老三嗎?”的時候被吸引了過去,見趙風跟上那些前來抓人的官兵,怕他做出什么傻事,琉璃也急忙跟了上去。
“哎,你去湊什么熱鬧?”見狀,鄭云飛有些發酸的開口,但發酸歸發酸,他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心上人和自己的情敵越走越近而毫無作為。
他必須盡量減少他們二人獨處的時間,為自己贏得師姐的心,爭取機會。
官兵將勞工們帶到一處已經蓋出了基本框架的大型莊園跟前,道:“就在這里干活,一會兒監工的過來,叫你們干什么你們干什么就是了,不干活不聽話的,后果你們自己心里明白!”
說完,便趾高氣揚的走了。
被強行抓來的勞工,身份當然都是十分卑賤的,大多出生于貧民區和窮苦百姓,在封建王朝等級階級分化嚴重,階級低的人,別說自己的尊嚴和權力了,連生死都自己都說了不算。而這些勞工的生死,就是有這些抓他們過來的官吏決定了。
可以說,進了這個莊園的大門,你就生是莊園的人,死也是這里的鬼。
所以,不干活和不聽話的后果,可想而知。
“這究竟是,普通官員的莊園,還是皇家的莊園???”掃視了一下莊園將近幾百里的面積,和這塊被開辟出來的廣闊土地上已經蓋出一半輪廓的,大型、宮殿羅列,如同皇家園林的莊園,趙風不無震驚的開口。
在封建帝國中,等級是十分森嚴的,加上為了鞏固中央集權,儒家制定的綱常禮節,君臣之間的區別是十分分明的,君臣之間的區別,通過日常生活中的各種不同標準的規格和制度,鮮明的表現出來,如果這些標準有不符合自己身份、逾越君臣之禮,則表明臣子的眼中沒有君主,甚至會被補風捉影的認為,有取君主而代之的反心。
所以在古代,經常會發生一些臣子或者皇親,因為自己的行為不符合標準,而被扣上有謀反之心的帽子,被屠殺或者滅門。
所以,在身為自己的親舅舅,自己現在親上加親的,在整個大豊可謂已經權勢熏天的岳丈,劉元,將自己的莊園建成皇家莊園的規格時,趙風并沒有覺得理所應當,而是為他的逾越和貪婪,感到巨大的震驚。
人心不足,蛇吞象。
即使他并沒有謀反的野心,那他如今按照丞相該有的規格,可以得到的東西,也已經滿足不了他難填的欲壑了。
劉元,或許真的比自己想象的要復雜。眼中劃過一抹黯淡,趙風心道。
乾清宮這邊,李秀正望著地中央那一盆墨汁發呆。
這信鴿也不知干什么吃的,浪費了自己那么多墨汁卻連一個紙屑也沒帶回來,不知是皇上不想理他,還是這鴿子一染了色,不,是染了色的鴿子被墨汁的臭氣熏暈了,找不到正確航線了。
他當然不知道,出宮后一直沒有收到信鴿的趙風,已經放棄了這種通過信鴿和他傳遞信息的方式,而且,信鴿的傳信,都是有固定路線的,即使趙風不放棄,他改變了那么多個地方,早收不到信鴿的信了。
“太后駕到~~”一聲高呼如平地驚雷,駭得李秀一個機靈,“普通”一聲從座椅上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