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幾個還是太天真,”這回倒是受制于他們的商人,不以為然的冷笑了一聲,臉上浮現出歷經世事的老成和精明之色,旁敲側擊的點撥道,“換作正常人,是沒有人不會犯錯的,一個人展現給別人的一面太過完美,說明這個人是在刻意控制或者掩飾什么,反而說明這個人有問題。”
???商人的話,一語中的。
趙風認為,趙南柯小小年紀,就可以做到謙恭禮讓,不爭不搶,什么事情都讓著他,包容他,長大了也不會差,他卻不知道,趙南柯小小年紀能做到這種連大人都很難做到的這一點,正是因為他小小年紀,就會隱忍和偽裝了。
之前說過,他母妃被皇后毒瞎,被移居到一個近乎冷宮的地方,他每天承受母親暴躁無常的脾氣,和嚴苛到極點的管教,自己的任何行為,幾乎都是在母親的指導控制,和母親深入骨髓的仇恨的灌輸下,形成的。
包括他小小年紀,就可以隱藏自己本來的性格,擺出一副謙恭有禮,不爭不搶,關愛弟弟的樣子,接近趙風。
趙風并不知道,他見過的趙南柯,從一開始就是假的,所以,他心理形成的對趙南柯的印象,根本就沒有任何說服力,因為他所了解到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趙南柯。
甚至不知是對趙南柯,還是趙風來說,他們最大的悲哀,雖然和自己的身邊人一起長大,他們對于自己的身邊人,卻從未真正了解過一絲一毫:
趙南柯,從未給過趙風一絲真心,而趙風,從未試圖去理解兆科所受的,那些近乎地獄一般的,痛苦過往。
而琉璃,即使是以最親密無間的戀人身份和趙南柯在一起,都連趙南柯最基本的,和與自己身邊人或者嚇人相處時候的真正樣子,都沒有見到過,可見趙南柯這個人,行事之謹慎,心思之縝密。
正是因為他刻意防范了琉璃,所以琉璃才見不到他與下人、或者身邊人相處的樣子。就拿最基本的,趙南柯的生母,王太妃來說吧,這個趙南柯迄今為止,這世上唯一的一位親人,本來和琉璃確認關系后,最該讓琉璃見的人,趙南柯都沒有讓他見到過,趙南柯心思之深沉警戒,由此就可見一斑。
“是啊……”聞言,琉璃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恍然大悟的開口。
“不可能,我不相信。皇兄肯定也是有缺點的,他帶給世人眼中的完美,只是因為他的優點大于缺點,將缺點掩蓋住了而已。”趙風卻仍不相信,堅持己見的開口。
他和琉璃不一樣。琉璃和趙南柯之間有過的那段感情,本來就是一個虛假的騙局,當琉璃知道了,也就馬上抽身,徹底放下了,不存在任何留戀和牽絆。而趙風就不一樣了,他不像趙南柯,從區區五歲,就開始承受人情炎涼,世態冷暖,爾虞我詐,它是在十歲之后,被母親設計過一次之后,才開始明白這個世界的黑暗與殘酷的,但是,主要的,也只是針對自己曾經最親,現在卻形同死敵的母親。
他曾經對趙南柯付出的真心和情意,是十分純粹,純粹到纖塵不染的,所以他對趙南柯曾經對自己的關愛和照顧,是感動肺腑并深信不疑的。
他的整個童年,都是趙南柯和趙雪的影子,他們就是他整個人生中,最初的信仰,和最美好的回憶。就像他入金,把趙雪當自己同父同母的親生妹妹寵愛一樣,對趙南柯,他也將他當自己的親生哥哥一樣信賴和尊重。
他絕不相信,趙南柯之前對自己表現出的一切,是假的。
“本來你要是不說這句話,我還會猶豫,覺得王爺可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可是你這一說,我立即就確定了,”聞言,琉璃半調侃半無奈的開口,看了看對面一本正經,神色鄭重的趙風,“你每次說出這種話的時候,最后的結果,都是相反的。”
“噗……”某小奶狗沒忍住,笑了。
“……”聞言,趙風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大姐,什么時候了都,咱說話能不能正經點兒?
“官兵來了,官兵來了!”幾個人正在商鋪里審訊商人,互聽門外想起一陣百姓的呼喊聲。
剛砸完人家廠子的趙風,鄭云飛,琉璃三人,身上立即不約而同的冒出了一層冷汗:
完了,干壞事被抓現行了。
之前二十多個護衛,他們三個,(哦不,兩個,趙風就是個坐享其成的廢物)還能勉強對付的了,現在直接來了一群官兵。
來的可是官兵啊!這說明了什么?說明他們連官府都驚動了。
這是要靠官方的力量,把他們直接一巴掌拍監獄里去啊!
三個人心里正忐忑,只見一群官兵,護送著十幾個裝了很多箱子的馬車,從道路的另一頭,緩緩的向這邊行駛過來。
看他們的樣子,此行的主要目的,應該是護送那些車上的東西,并不是來抓人。
“是他?!”看清了跟在這些車后面那個,穿著官服,坐在馬上的中年男子,琉璃下意識的脫口道,然后知道了什么似的,轉頭看向一臉疑惑的鄭云飛和趙風,如獲大釋地松了口氣,“沒事,他們不是來抓人的,是來放鹽賑災的。”
“放鹽賑災?”聞言,趙風一時不解,一臉疑惑的開口道,“什么意思?”
“因為那個五王爺,現在不是城鄉的好多郡縣,都買不到鹽嗎?看到那些馬車上裝的東西了嗎?”瞥了眼發問的趙風,琉璃再次耐著心解釋道,“車上的這些東西,就是食鹽。這個官員在這么多鹽過來,就是為了把這些鹽免費發放下去,解百姓無鹽之愁的。”
因為要每天面對趙風這個十萬個為什么,現在琉璃回答起趙風的問題,琉璃這個原本簡單粗暴的女人,耐心并盡力回答他的問題,已經成為了習慣,已經不用再過腦子去想,這個問題自己愿不愿意回答,或者回答了有沒有什么用這類的問題了。
說完,琉璃炫耀式的,不無得意的沖趙風和鄭云飛二人挑了挑眉:“所以本姑娘剛才說,這個官員不是來抓咱們的,而是來放鹽賑災的,聽明白沒,放鹽賑災,多么有文化,多么有內涵,多么推陳出新的成語啊!”
以前她這個大字不識,連成語都不認識的人,如今不僅會用成語了,而且還會根據舊成語,創造新成語了,她能不驕傲,能不自豪嗎?不,應該說,不讓別人的贊賞,成就自己的驕傲,和自豪嗎?
“嗯,有文化,有內涵,又推陳出新,”領會到琉璃意思的鄭云飛,只覺得面前的這個師姐簡直可愛的不要不要的,立即純凈一笑,真心實意的捧場道,“師姐真是太厲害了!”
“嗯。”趙風沒那閑心思給她捧場。雖然現在他也喜歡琉璃,不過,他特別討厭這只看上去很單純,卻十分綠茶的心機狗,他才不要和他一樣惡心。所以只是冷不熱的應了一聲,以示支持就完了。
果然,如琉璃所言,這些車在官兵的護送下,最后停在了城鎮的中央廣場上,然后這些官兵在那個官員的指揮下,開始先開車上蒙著的一層又一層的遮擋物。
本來,這車上是不用蓋太多遮擋物的,只是得知這場研哉,是一場有規模宏大的,有預謀有目的的巨大陰謀,這個官員也不敢不小心,怕被幕后黑手人指導他運送的是食鹽,半路截車,所以才想出了這么個辦法。
當然,這個官員也不是傻子,除了遮擋之外,還刻意了制造一些車里裝的不是食鹽的假象,以迷惑藏在暗處的,不知道身份來歷的對手。
而他之所以能對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知道的這么清晰,當然是因為某人的匯報,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琉璃。而這個官員也不是別人,這是馬吉的朋友,也就是人們所說的黨羽中的一個。
其實對于馬吉這種兩袖清風,剛正不阿的清官來說,結黨營私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他這里所說的黨羽,并不是歷代官場上尋常意義而言的黨羽,只是志趣相同,愿意互相幫助,做一些利國利民的,有共同志向和追求的朋友而已,并是不涉及到什么營私之類的齷齪交易。
而且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馬吉那么高,正不阿到死心眼的人,他的朋友,大部分和他一樣,都是只顧正義不顧朋友的,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若自己的朋友做了什么違法亂紀的事,他們定然也會不念舊情的,嚴懲不貸。
“大人知道縣里食鹽短缺,所以籌集了幾車鹽,運到英山縣,給百姓們解燃眉之急。”其中一個嗓門比較大的官兵,見百姓們好奇的圍上來,大圣對他們宣布的。
她的聲音十分洪亮,站在車上用力一喊,跟鹽城隔著幾十丈遠的商鋪屋子里的琉璃的人,都聽得十分清晰。
其實有些事情看上去順理成章,其實背后也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比如這個喊話的人,要不是她嗓門子比其他官兵的都大,這個官員也不會讓他宣布這件事。
“厲害了師姐,你怎么知道那蒙了好幾層布的,一車又一車的東西,正是百姓們最需要的食言?”聞言,鄭云飛不禁吃驚的開口,對自己心上人繼續吹彩虹屁。
“……”趙風不語,只是默默的對某人無原則,無底線,無盡頭拍馬屁的綠茶行為,感到不恥。
“我……我……”不過這馬屁拍的不合時宜,一下子懟到了琉璃的禁區,做賊心虛的琉璃我了半天,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她總不能把自己的真實身份,擋著這個可以滅自己九族的冤家的面,說出來吧?
“我……我鼻子靈,隔出幾丈遠就能聞出里面是什么東西!”終于想出了個理由,琉璃十分蹩腳的一本正經的胡謅的,“我的鼻子,那可是狗的祖宗,大狼狗!”
“……”
“……”這回趙風和鄭云飛二人,終于十分默契的,成功的達成了一制:誰也沒說話。
雖然十分想拍自己心上人的馬屁,但琉璃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鄭云飛怎么拍?
“厲害厲害,你是真的狗!”還是,“厲害厲害,你是真的狼狗!”,嗯?
“看來咱們大豊,還是有很多好官的。”過了片刻,趙風緩緩開口,目光溫柔而包容的,以上琉璃的臉,用這種不動聲色的關懷,打破了微妙倒有些尷尬的氣氛,“琉捕,你知道這個官員叫什么名字嗎?”
聞言,琉璃的心胡仿佛有一陣清風拂過,扶走了一切不安和窘迫,卻沒有帶給自己任何不舒服的感覺,反而溫柔沉靜的,讓人覺得莫名安心。
她不明白這種感覺究竟是什么,對于粗枝大葉,又發誓一定與趙風這個負心漢恩斷義絕的他而言,這種微妙的情愫,微妙但珍貴的感覺,他是感受不到的。
她只是覺得此刻的自己,感覺比較舒服而已。
“朝中正三品,上護軍,袁杰。”琉璃如實答道。
話剛說完,像中了一箭一樣,琉璃立即縮脖矮身,躲到窗子下邊的墻壁后邊。
見狀,趙風和鄭云飛一頭問號。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琉璃急忙開口,然后一陣疾風一樣,逃也似的,消失在了店鋪里。
“……”趙風和鄭云飛面面相覷,一臉疑惑。
嗯琉璃剛風馳電掣的消失,宋巖的身影,便出現在圍觀運鹽車的人群里。
對,那只射中琉璃的劍,就是宋巖。
琉璃努力躲宋巖的原因,除了她認識自己外,還有一個,那就是趙風。如果松弛看見他和趙風在一起,認出她的同時,趙風的身份絕對掩飾不住了。
因為他現在在名義上,本來就是趙風的妃子。看見兩個關系是夫妻的人,正好在一起,而且還和他認識的那對夫妻,長得一模一樣,宋巖一定能立即確定他們兩個人的身份,因為這世上的事情在再巧合,也不會巧合自如此。
二人并不知道琉璃多的是宋巖,在人群中看見了宋巖,就立即從店鋪里走出來,擁了上去:
“宋兄,我們把店鋪的老板打了一頓,查出了壟斷鹽市這個案子的,幕后主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