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無法判斷棺材周圍的人影到底是什么。黑子示意大家不要貿然過去,先想辦法讓墓室更亮一些再說,至少能看清楚墓室的全貌。無奈三個人就只有三支手電筒,這點光亮真是不夠看的。
門里邊倒是有兩座高大的人形舉燈俑,陸衛邦踮起腳尖,把手探進了燈俑頭頂的燈碗中。
他首先摸到了硬邦邦的一個平面,敲了一下,好像碎掉了。
他順著那碎掉的平面繼續向下探,抓到一把黏糊糊的東西。
陸衛邦急忙收回了手,在手電的光亮下一看,是油?這是油脂呀!經過千百年之后,這燈碗里的油脂居然還沒有干涸,真是個奇跡。
小陸趕緊叫黑子過來幫忙,把自己抱起來,點著了燈碗里的油脂。
隨著兩盞燈的點燃,墓室里亮堂多了。順著墓墻,陸衛邦又發現幾支火把。他干脆把它們都蘸了燈油,統統點燃了。整個墓室都已經被照亮了。
三個人這才壯著膽子走到棺槨跟前一探究竟。
先說棺材前跪著的一圈人影。他們本就是人的尸體。過了這么多年,早已腐化成骷髏。通過他們身上的衣服,可以看出來,這些人有家仆、丫鬟、士兵、工匠。反正是各種職業。
殉葬這種事情,在漢朝就幾乎絕跡了。南北朝的墓中能看到殉葬的人,這可真是萬中無一的事。而且還不止一個。陸衛邦粗略數了一下,殉葬的人有20多名。這就說明了兩件事兒。第一,這個墓主人的身份絕對不一般;第二,這個墓絕對是個邪門的地方。
經過薛老頭的精心調教之后,小陸和黑子都穩重了許多。遇到這樣的奇景怪事,一定會先找線索,那些與怨主身份有關的線索。就像他們破除第一個怨境時一樣,正確的方法未必就是猛打猛沖,對于他們這幾個新人而言,要根據怨境的特點,用最適合的方法攻破,才是上上策。
看著這一圈尸骨,陸衛邦首先分析起來。
“這些人怕是生前都是墓主人家里的下人。他們是隨著主人下葬的。不過這個跪姿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一堆骨頭,它是如何能保持這種姿勢的?”
黑子抽出背后的傘,挑住了跟前一具尸骨的衣服,輕輕一提。這人的衣服纖維的結構早已腐朽到不成樣子。表面看起來和千年前差不多,但是根本經不住半點外力;被黑子輕輕一挑,就碎成了灰,露出了里面的尸骨。
看到里面的尸骨,陸衛邦頭皮立刻就炸了起來。這具尸骨顏色發黑,幾根鐵簽貫穿骨頭,將整具骨架支撐起來,才形成這個跪姿。
“他們生前是被毒死的,骨頭發黑就是證明。然后又被鐵簽貫穿了身體,尸體被人擺成了跪姿,放在這里的。”黑子也看出了一些門道。
薛如意也試著用匕首挑來另一具尸骨的衣服,里面也是同樣的情景。
黑子蹲下來看了看那具尸骨的牙齒,說道:“還很年輕,30多歲的人。看來這墓主人也絕非善類,居然一次讓這么多人殉葬,而且手段極其殘忍。這么多冤死的人,這個地方想不變成怨境都難。”
陸衛邦是打心眼里痛恨殉葬這個風俗的。他恨不得現在就把墓主人從棺槨里拉出來,也給他擺個跪姿,立在這些因他而冤死的人面前。
他扭過頭想看看旁邊這具懸掛著的棺材要如何打開,卻發現在棺材下面躺著一面石板。
“有可能墓志,先拉出來看看。”陸衛邦心里想著。
他慢慢爬到棺材下面,雙手抓住那一面石板用力拉扯,卻發現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
石板被拉了出來,上面密密麻麻排布著幾百個小字。
陸衛邦吹散墓志上的灰塵,開始細細研究起來。
碑文是用隸書寫成的,辨認起來有一些費勁。陸衛邦連看帶猜,琢磨了半個小時,這才把墓志上敘述的事情搞清楚。
“陸衛邦,這到底寫的什么呀?你倒是給我們講講呀!”薛如意等的有些不耐煩了。
“你別急,我也只是看了個大概,還沒有全部搞懂。不過這個人是誰,我已經有眉目了。他就是————”陸衛邦故意拉長了聲調說到:“斛律偃!”
“什么狐貍眼狐貍尾巴的。這是什么人呀?”薛如意把斛律偃聽成了狐貍眼。
“一看你就不愛學習。”陸衛邦是抓住機會就想調侃這個女漢子。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是生肖不合,還是八字相沖,在一起超過半個小時不掐,那就是奇跡。
“斛律偃,就是這個墓的墓主人。他是斛律光的兒子。你們看,墓志上寫到,這個斛律偃是斛律光最小的兒子,死的時候,還不足三歲。墓志上說,這孩子死于瘟疫,也就是傳染病。”
“等等,你先別講“狐貍眼”的事兒,他爸爸“”狐貍光”是誰呀?”薛如意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斛律光其人。
陸衛邦輕蔑地白了薛如意一眼,隨即講到:“這斛律光呀,是北齊名將。就是那種文武雙全,哪個皇帝看見了都想得到的良臣。就連太宗李世民都給予他相當高的評價,說他是齊朝的門戶,單憑自己的名號,就可以震懾敵國。”
“那他為什么叫這樣的名字呀,還狐貍光,難聽死了。”看來薛如意是認死這個理了。
“人家姓斛律,單名一個光。是胡人的名字,他不是漢人。你要再打岔,我就不講了!”陸衛邦借著薛如意的好奇心威脅到。
薛如意是真的想聽下去,雖然心里不服,但嘴上還是忍住了。
陸衛邦看薛如意乖乖不吭氣兒了,這才接著講到:“這斛律光,位高權重,家產豐厚。整個齊朝,也就他敢搞殉葬這樣的事了。墓志上說,斛律偃是斛律光最疼的兒子,可惜不足三歲就掛了。斛律光傷心欲絕,本想厚葬了兒子也就罷了。沒想到這個倒霉孩子在下葬的前一天尸變了!”
“怎么個尸變法?”薛如意問到。
陸衛邦搖了搖頭回答道:“這里也沒細說,只說這孩子的尸身自己爬出了棺材,四處咬人,跑動起來如閃電一般,抓都抓不到。被這孩子咬過的人,傷口迅速潰爛,不能治愈。斛律光恐有瘟疫擴散,于是讓這些被咬了的人服下毒藥,入墓陪葬。”
“要是這么說,這狐貍光還是個挺有人品的人。還算有點社會公德心。”
陸衛邦沒接薛如意的茬,繼續說到:“后來,他找了術士做法,這才降住他尸變的兒子。術士說,這種尸變是由于斛律偃命運太過坎坷,才導致怨氣淤積,催動尸變。”
別看他生在貴族家,原來,這斛律偃也是個苦命的主兒。
斛律光有三個妾,其中最寵愛李氏。這李氏為斛律光懷了第一個孩子之后,不足六個月,就流產了。兩年以后,李氏再次懷孕,不過這次更是令斛律光心痛,孩子才滿三個月,又流產了。
李氏心里很清楚,就算斛律光再喜歡自己,如果不能為他生下一個男孩,自己遲早會失去寵信。后來在李氏的不懈努力下,終于為斛律光生下一個男嬰,取名斛律偃。
這斛律偃生下來才一天,就能睜開眼睛四處瞅人,不出半月,就會對著人笑,聰明伶俐,特別招人待見。斛律光自然是喜歡的不得了,真是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給這孩子安排了一大堆的奶媽、傭人、好生伺候著。
就這樣,斛律偃長到了兩歲半,卻不巧趕上城中爆發瘟疫。斛律光一家都躲過了這一劫,唯獨斛律偃染上了病。斛律光都請來太醫給診治了,卻還是沒有保住斛律偃的命。這孩子就這么死了。
術士告訴斛律光說,這孩子帶著三世的怨。開始斛律光還不相信,后來術士斷言斛律偃的生母曾兩次流產,斛律光才開始相信。因為李氏流產的事,斛律家從來就沒有對外說過。
術士說,還未出生就流產的胎兒,在墮胎后,靈體還會暫時存在。而斛律偃,恰恰是連續三次投胎在李氏身上,兩次胎死腹中,一次屬于早夭。這么苦的命,還真是不多見。這就導致了斛律偃的怨氣積累爆發,最終不可收拾。
后來,斛律光按照術士囑咐的法子,為斛律偃打造了一副鐵棺材。并且用墨線纏滿棺身,用鐵鏈將它懸掛在墓室中央,不接地氣,不透陰陽。以免這怨尸再次出來咬人。
按照術士的說法,斛律偃已經不能再入六道輪回,只能永遠被困在這漆黑又寂靜的墓穴里,想來也是異常痛苦的事。所以,在墓志的最后一段中,斛律光告誡后世的“土夫子”手下留情。一來是不要放出禍患危害人間;二來,也是想讓這命苦的斛律偃不要再受到打擾和傷害。
陸衛邦講完墓志的內容后,黑子和薛如意都說不出話來。三個人百感交集,不知道是該擔心尸變的斛律偃難對付,還是該同情他這悲慘的身世。
但是無論如何,這個怨境還是要破除的。怨境,其實就是怨主根據自己的記憶衍生出來的空間,它和陰陽兩界重疊著,也是可以貫通兩界的門戶。斛律偃一個兩歲大的娃娃,能有什么記憶?他呆得最久的地方,就是這死氣沉沉的的墓穴。
這個怨境雖然恐怖,但也足夠悲傷。陸衛邦覺得,不僅要破除這個怨境,最好還能找到辦法超度斛律偃。
他站起身來,繞著那副懸空的鐵棺走了一圈,想找到可以安全打開它的方法。卻發現纏在棺身上的墨線早已腐爛脫落,所剩無幾了。而在棺材的合縫處,竟然有幾個小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