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子,你在哭什么?”
一聲突如其來的呼喝,驚醒了樹下的那個青年。
那棵樹很美,生在澗水河畔,花開月色滿天。一陣清風吹來,樹上花瓣片片飄落,半隨流水,半入塵埃。
“玲兒!別走!”
那青年猛地抓起水中的一片花瓣,攤開一看,花已被揉碎,那個身影也早已消失不見。他放聲痛哭,把頭使勁埋入水中,幾口清泉登時灌進他的嘴里,躥入他的心肺,他掙扎著抬起頭來,滿臉通紅,不停喘息,淚如雨下。
“小子!天下美人千千萬,何必單戀一枝花?”
那聲音再次傳來,勁力似乎也比之前大了幾分,直震得青年耳朵嗡嗡作響,他怒吼一聲:“你不懂!”
話音剛落,一個人影突的閃到他身旁。
“我不懂?我不懂......哈哈,哈哈哈......”
那人笑聲愈發尖銳,直給人一種扭曲詭異的感覺,那青年忽的打個冷顫,轉頭望去,濃濃月光下,但見那人四十來歲,黑衣寬褲,鋒眉俊眼,一席長發披于肩后。
那人右手猛地一揮,將無數花瓣卷向遠方,對那青年道:“你倒說說看,我怎么個不懂法?”
那青年見他剛才神出鬼沒的身法,就早已知曉此人定是個武道高手,但他卻并不害怕,恐懼由心,心都碎了,又何來恐懼呢?
他與那人四目相對,大聲道:“你本來就不懂!你懂了又怎樣?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十二歲那年,他的養母得重病走了,為了活下去,他跑到一家茶館做零活,那茶館里的人都瞧不起他,都欺負他,后來,他居然有幸結識了隔壁鐵匠鋪打鐵匠的女兒,兩人一見鐘情,關系越來越親密,但!誰能想到,那個女孩,最終卻嫁給了另外一個男子!你說!這世上還有比我更慘的人嗎?”
那青年說話時全身都在狂顫,一股濃濃的悲憤直沖云霄。
“好!好!好!”
那人連叫三聲,轉身隱沒在了黑夜中。
那青年擦去臉上的淚水,站到瀑布中間,望著山下那昏燈微火,寧靜幽謐的鎮子,心中不住叫罵:“這該死的地方!除了母親外,沒有一個人真正對我好。滾吧!老子再也不會回來了!”他狠狠啐了一口,轉身往后山走去。
后山的山頂,是母親躺的地方,他只希望,千千萬萬年的第一縷陽光,都能照在她身上,給她溫暖。
走不多時,叢林漸深,遮住了月光,四周黑壓壓的一片,難以視物。昔日母親的慈祥關愛,就如一道永不磨滅的光,為他照亮了這整個黑暗。那青年悲從中來,淚水又一次灑落,加快腳步,直往山頂沖了去。
“元博!師妹根本不喜歡你!你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騷擾她?”
這時,上方突然傳來一聲男子的怒喝,那青年心中微微一驚,“元博......是誰?他們來這干什么?”他放緩腳步走上山頂,悄悄藏在一塊大石頭后面。
但見前方一左一右站著兩個青年男子,年紀相仿,十八九歲,左邊那人著一身青衣,長發束冠,頗具書生氣質,右邊那個黑衣男子,高有八尺,身材干練,顯是一個好手。
此時山頂月輝映映,但那青年隔得遠了,無法完全看清兩人的臉。
只聽那元博叫道:“張子韓!有人說你是棋道天才,具有大智慧,現在看來,怕不是哪個醉漢拉屎時候說的胡話!”
張子韓嘴角一扯,道:“我并非那大智大慧之人,但你,定是那滿腹陰險的小人!”
元博哈哈一笑,道:“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將她愛得死去活來,但她卻沒正眼瞧過你一次,你連跟她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怎知她不喜歡我?”
張子韓聽罷,手臂不停顫動,胸口上下起伏,顯是氣惱至極。
那青年卻心中長嘆,“唉,兩男一女,又是兩男一女,不知他們口中的那個師妹最終會選誰......”
只見張子韓從懷中掏出一樣事物,握在手中,喝道:“我和師妹之間的事情,豈是你個癩蛤蟆能明白的?”
元博撇了一眼他的右手,淡淡道:“看來今晚,將是你最后一次欣賞這月亮了,不知你死后,她會不會傷心呢?我猜肯定不會,哈哈哈......”笑聲未落,張子韓手腕一抖,掌心突的飛出一物,直打他胸間“風池穴”,元博驀地往旁邊一撤,叫道:“好啊小子!一來就玩命是吧?”
張子韓雙手合十,左手再射一物,打他頭頂“太陽穴”。
“少廢話!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元博仰頭避過,伸手擒他左臂,張子韓左手往后一順,右手連抖三下,只見三顆似棋子般的東西接連飛出,直打他命門要穴,元博左踏半尺,右轉一步,騰空躍起,皆避了過去。
“張子韓!你狗日的只會耍這些陰招嗎?”
元博怒喝一聲,雙手齊出,拳風如龍,直逼得張子韓不斷后退。兩人肉博數招,張子韓衣袖突的一揮,右手握住一根由鐵棋串成的棋鞭,只見他或戳或纏或劈,那棋鞭時柔時硬,時彎時直,著實厲害無比。
那青年見兩人打的如此精彩,心里也一陣燥熱,“要是我能練成這般功夫,就去把鎮子上所有欺負過我的人都給殺了!”
只見張子韓棋鞭前指,戳元博胸骨,元博雙腿突的一彎,棋鞭從他肩膀擦過,左手上伸,拿張子韓小臂,右手同時揮出,從外至內,直打他腰腋,張子韓顧及不暇,左手下擋,右手棋鞭剛想下劈,卻被元博給抓住,只見元博左腳忽的一掃,張子韓小腿登時一痛,踉蹌欲摔,元博左手再起,張子韓跟上一掌,兩人單手拆了數招,張子韓內力較淺,再加上小腿處傳來的震震劇痛,愈斗愈處下風。
眼見對方攻勢愈發凌厲,張子韓急中生智,忽的叫道:“元博!其實師妹她喜歡的是......”
話未說完,元博手上勁力陡地一松,張子韓心中冷笑,凝聚內力,猛地一沖,掙開了他的左手。
只聽元博叫道:“喜歡誰?是不是我?快說!肯定不會是你!哈哈哈......”
張子韓將鐵棋鞭攏于兩只衣袖中,雙手猛地往前一推,元博又是一聲大笑,“你他娘的竟敢和我硬拼掌力!”說著也是一掌拍出,就在兩人掌心即將交接的剎那,張子韓雙腕突的一轉,只聽“喀”的一聲,那鐵棋鞭登時爆碎,他抓住散落半空的數顆棋子,猛地向前一灑,這距離,實在太近!張子韓面露微笑,心想這一招他定接不住,接住了也是重傷!然而,他的笑容來得快,去得更快——只見那數顆棋子竟停在元博雙掌前方三寸,一動不動。
“哈哈,想陰我?幸好老子留了幾分力!”張子韓迅速收斂心神,叫道:“你擋住了又怎樣?還是要死!”元博神色一狠,道:“你鞭子既斷,還拿什么跟我斗!”說著大開雙拳,進招猛攻,張子韓嘴上說得厲害,實則內心恐懼不淺,只交得數招,他胸脯就不慎中拳,心肺震蕩,疼痛難忍。
元博攻勢如洪,鋪天蓋地,張子韓狼狽中不斷后退,眼見兩人就將斗到崖邊,那青年卻突的從巨石后跳了出來,指著兩人,大叫道:“喂!換個地方打,別弄壞了我母親的墳墓!”
元博招式不停,斜眼向前方瞟去,但見崖邊確是有一個墳堆,墳前還立著一塊石碑。他大笑一聲,道:“好!我不弄壞就是。到時候將這小子和你母親葬在一起,你瞧他這副小白臉,倒也有幾分姿色,該是不會辱沒了你母親的大名才對,哈哈哈......”
那青年聽他這般侮辱自己和母親,哪里還忍受得住,狂吼一聲,握緊拳頭,瘋了似的朝元博沖去。元博見他十八九歲,身形笨拙,顯是武功平平,或者根本就不會武功,只聽他又道:“好!既然你也想死,那我就把你們三個都葬在一起,一家人也算團圓了。”
“給我去死!”
那青年怒氣攻心,雙眼血絲暴漲,奮力揮出一拳,打向元博臉龐,元博臉色平靜,不閃不避,反手一掌,直往他頭頂拍去。
“元博哥哥!不可!”
這時,一個女子突的出現在兩人身旁,只見她伸手輕輕一推,那青年登時跌倒,避過了元博那致命的一擊。張子韓趁元博愣神的瞬間,向后幾個翻滾,退到了遠處,只見他臉色蒼白,衣衫上盡是鮮血,受傷著實不輕。
“滾開!老子要殺了他!”
那青年站起身來,捏緊拳頭,又即沖將過去,那女子見他面色猙獰,頭發凌亂不堪,活似一頭發狂的野獸,眉頭微微一皺,反手兩指點了他穴道,那青年張大嘴巴還想說些什么,身子忽的一軟,倒地睡了過去。
那女子轉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張子韓,又瞧了瞧元博,眼中無奈和欣喜交加,輕聲道:“元博哥哥,咱們就此罷休吧。”
元博哼了一聲,衣袖一揮,轉身下了山。那女子剛準備抬腳追去,遠處突的傳來兩聲輕咳,她轉頭看著張子韓那血淋淋的模樣,心下不忍,走上前去,開始幫他療傷。
“葉歡妹子,多謝你了。”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我們既然不是敵人,那就是朋友啦,朋友幫朋友,還說什么謝謝呢?”
張子韓也是一笑,笑得很凄涼,道:“我看得出來,你喜歡他。”
葉歡臉上一紅,道:“我喜歡的人,當是正義,善良的大俠,如若他真的如此冷血無情,那......那......不喜歡也罷。”
張子韓見她有所猶豫,心下暗道:“現在說的輕巧,只怕到時候一見到他那英俊的臉龐,就什么都不管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惡必定也是隨惡!”
張子韓是自私的,葉歡也是自私的,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而到底是善還是惡,關鍵就在于對自己私心的一個把握。
兩人聊不多時,天色漸明,張子韓的傷也好了一些。葉歡靜靜注視著元博下山的那個路口,時而喜時而憂,她很想見他,也怕他看見她在幫張子韓療傷。
“元博!我要殺了你!我要殺......啊......”
那青年驀地從夢中驚醒,葉歡聽見他說的那幾句夢話,臉上略有不快。
只見那青年走到兩人身前,大聲道:“元博呢?他在哪?我要殺了他!”
葉歡臉上怒色一閃而過,淡淡道:“他走了,你找不到他。”
那青年見葉歡十八九歲,黃裙馬尾,臉蛋白潤,月眼如水,容顏甚為嬌美,再瞧她那副微怒不語的神色,心中陡然一緊,“玲兒以前生氣的時候也是這般!”
葉歡見他直直盯著自己,竟有些癡了,咳嗽兩聲,道:“元博跟你到底有什么仇?昨夜我點你穴道,感覺你似乎沒習過武,難不成他會來欺負你這樣一個身無寸鐵的普通人?”
那青年一聽她提到元博,心中頓時又是一股抑制不住的怒氣,但又見她說話皺眉時,完全就是玲兒的樣子,他強忍憤怒,道:“元博辱我母親,我必須要殺他。”
葉歡聽罷,臉上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只見她緩緩站起身來,對著那青年深深鞠了一躬,道:“元博的不是,我在這替他道個歉,望大哥寬懷一番,別再計較。”
那青年見她誠意滿滿,心中百般掙扎,道:“暫且可以不提這事,但若讓我再見到他,我一定要他親自跪下道歉!”
這時,坐在旁邊的張子韓忽的一笑,道:“兄弟,你想讓他這般做,那是千難萬難啊。”
那青年道:“不就是會點武功嗎?待我尋個師父,練成神功,必去找他!”
葉歡聽他這般說,心下一動,叫道:“大哥,我可以教你武功,但前提是,你學會之后不能去跟他打架。”
那青年心中冷笑,“不打架?我學功夫就是為了打他,就是為了殺他!不只殺他,我還要殺光那鎮上欺辱過我的所有人!”
葉歡見他神色有異,心中愁腸百結,“如果不殺這小子,待到他真練成神功的那一天,定會去元博麻煩,但如果真要殺,這......實在是下不去手。”
張子韓為人狡猾,只瞧上一眼,就已大概猜出了葉歡的想法,但他本來就跟元博是死對頭,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
葉歡糾結良久,突的心下一狠,“縱然不取他性命,也定要廢了他的經脈!”
只見她伸出右手,微笑道:“大哥,來我給你把把脈,看看你筋骨潛力如何。”張子韓見狀,心中不住冷笑,也將手伸出來,道:“兄弟,男女授受不親,我來給你把就是。”
葉歡怒從心起,猛地轉頭看向他,冷冷道:“張大哥,你的傷我才治好了一半,這樣做怕是不妥!”
“嘿嘿,讓我看看是哪幾只小兔子在這嬉戲打鬧?”
這時,后方突的傳來一聲邪笑,那青年轉過頭去,發現那人竟是前日遇見的那個武功高深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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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瘋島主
寰,寰宇,天下,江湖。